所言一句“见机行事”,这四个字背后代表的会是无尽变数,一念之差可能便是牵连一郡的动作。颜文卿细细思索着该如何决断,脚下迈步往书房外面走去。民以食为天,即便是两方势力两看生厌,但接风洗尘之时依然还要摆上饭菜。
比起在金梧城的那场宴席,郭梁城主府对待刘知蝉的态度要平缓得多。颜文卿只是要后厨做了寻常的饭菜,吃饭的地点也是在颜文卿选定的一处别院。
这处别院在城主府的一处偏僻位置,加上颜文卿刻意安排,院落周遭都被卫兵肃清。刘知蝉在孙思归的陪同下一起入了院,便看到颜文卿一人坐在饭桌后面等待。上面菜色算得上丰盛,但也绝不是什么珍馐盛宴。
“还请左祭酒入座。”颜文卿坐在饭桌后,脸上带着温和笑容。这郭梁城城主穿着朴素,身材有些微胖,看起来像极了某个街边小店的掌柜。
既来之则安之,刘知蝉放心入座到饭桌上。颜文卿满意地点点头,随后将目光看向了孙思归和左松。“你们两个也入座吧,这么一桌菜,我与左祭酒二人也吃不完。”颜文卿开口说道,看起来和蔼可亲。
孙思归并未答应这般要求,他只是安静来到小院门口,一脸严肃地警戒四周。反倒是看起来如同谄媚弄臣的左松一脸笑意,大大咧咧地与两人同席。
看左松坐下,颜文卿也不强迫孙思归入座。这位郭梁城的城主对刘知蝉伸了伸手,示意她随便吃喝,“请!”
刘知蝉点了点头,伸出筷子夹起饭菜尝了几口。桌上饭菜的食材大都算不得名贵,但因为后厨料理得当,味道都是一等一的好。刘知蝉于食之一事还是十分热爱,见到有美食可入口,也就顾不上什么形象,只是大快朵颐,想着吃饱了才好。
眼见道姑只是吃饭,左松和颜文卿对视了一眼,两人也不催促刘知蝉,只是各自也吃了起来。
两拨立场完全不同的人,却如寻常家人一般围坐一席吃了一顿饭。饭桌上无人说话,气氛还算融洽。
一顿饭吃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刘知蝉吃饱喝足,拿起手帕擦了擦嘴。
颜文卿或许因为年纪大了,又或者因为不饿其实早就吃完了,只是端着一杯绿茶一边品着一边等待刘知蝉。眼见道姑吃完,颜文卿将手中茶杯缓缓放下,随后将目光落在了刘知蝉的身上。
茶杯落在桌子上发出一声轻响,将饭桌上的氛围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原本还在饭桌上挑挑拣拣的左松放下筷子,这个宛如市井无赖一般的谋士此时面色肃穆,只等着颜文卿谈论正题。
“兴庆府距离郭梁成有数百里之远,不知左祭酒来此到底因为何意?”颜文卿缓缓开口,神色满是关切与好奇。这郭梁城主如何不知道刘知蝉的来历,只不过是明知故问罢了。看似温和的微胖男子此时已经开始露出自己的狐狸尾巴。
刘知蝉看这颜文卿要与自己推诿,反而没有逼迫于他。道姑只是笑笑,一脸好奇的模样,“我听说这郭梁城尊崇道教,所以过来烧香拜观。”
“哦?这倒是稀奇了,左祭酒出身观阳楼,这天下哪里还有你看得上的道观?”颜文卿笑了笑说道。
刘知蝉静静地看着他,疑惑开口,“一座道观,一个道士,却劳烦城主大人派出百余名官兵日夜看守。这样的道观难道还不值得我来长长见识?”
比起数月前还在观阳楼的时候,现在的刘知蝉已经十分了解山下之事的规律。山下的人与事不比山上直接,人们纵然心里恨极却总是下意识地维护这表面的几分薄面。这份薄面便是不做绝,这并不是对敌人的仁慈,而是对自己的保护。毕竟有太多人知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道理,今日我退了半步,明日便可能会有人让你半步。大家都暗暗有了这样的规矩,总好过拼个鱼死网破。
其实刘知蝉很讨厌这般,但她却学得很快。
而这个道姑同样明白,总让表面伪装得如何完美,有些事情却总还是会有图穷匕见的时候。她与颜文卿和和睦睦地吃了一顿饭,便觉得已经足够了,毕竟道姑只是一个半路出家的“山下人”,不可能把虚伪一事做得由一而终。
不等颜文卿和左松继续说话,刘知蝉便继续开口了,“城主大人手下的官兵可算得上敬业。如果不是他们还知道隔些时间便送些米面进去,恐怕此时道观里只会剩下一座枯骨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