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界的干扰下,不知从何时起,皇帝便为噩梦所扰。梦中所见,不是凌朝风索命,便是小晚报仇,又或是那些遭他处置的老臣来向他讨个公道。
往往半夜惊醒一身冷汗,不得安宁。
皇后很担心,请太医开方诊治,甚至求神拜佛,一直折腾到了腊月里,收效甚微。只见皇帝的精神越来越差,身形也消瘦了。
这日小晚来涵元殿,见皇后在窗下缝制什么,她知道娘娘的女红一贯灵巧,可是成为了皇后,这些事本不该她来做。
只见皇后将大把大把的茶叶塞进布袋里,渐渐便成了一只枕头,见了她便说:“我听太医说,用茶叶做枕头,可以凝神静气。”
“皇上还是睡不好吗?”小晚问,“吃了那么多药,也不管用吗?”
“为了政务操心,他从前就睡不大好,但至少不会做恶梦。”似烟忧心忡忡,“可如今夜夜被噩梦惊醒,坐起来一声冷汗,这么折磨,身体如何受得了。眼看着他瘦下去,太皇太后也十分担心,回头再把老太太急出什么来,老的少的都照顾不好,我真是罪过大了。”
小晚觉得很奇怪,皇帝这样下去,身体会垮,可是相公明明说,他负责保护皇帝和大齐的国运,皇上是不应该受苦的。
夜里,相公来看她,小晚善良地问凌朝风:“是不是因为你现在夜里总是来陪我,没有人保护皇上了,才让皇上这样辛苦?”
凌朝风心里很明白,导致皇帝噩梦是上面人做的手脚,既非妖魔,他无法干涉,但若告诉小晚,她又该伤心了。
事实上,令凌朝风惊讶的是,皇帝竟然一次次忍受着噩梦地折磨,却始终没有照着梦里要求的,开口驱逐小晚。
他甚至没有告诉皇后,自己到底梦见了什么,他答应皇后绝不驱逐小晚,便是用尽全力来履行承诺。
这叫凌朝风很震撼,也很无奈,倘若皇帝因此一病不起,到底算谁的罪过。
又是一年腊八,大齐境内除了最南边,都被冰雪覆盖,今年白沙县亦迎来鹅毛大雪,所幸没有成灾。
一大早,客栈的门就响了,张婶裹着棉袄来开门,便见穆工头带着东西站在雪地里,这老哥哥已是来了七八趟了。
深秋时,他带着一大堆孩子用的东西坐船回家乡,兴冲冲地来客栈要看看女儿和外孙,结果却被告知,凌朝风没了,孩子也没了,小晚带着收养的孩子去了京城,在宫里做宫女。
穆工头当时在门前呆坐了半天才缓过神,问彪叔小晚还会不会回来,得知是要回来的,于是接下来的日子,时不时就来问,女儿回来了没有。
张婶给小晚的信里,提起这事儿,小晚也托她们为父亲准备一些金银和过冬御寒之物,可是穆工头却不肯收,他说他来,只是想看看女儿回来没有,拿了东西,下回就不好再来了。
“您喝碗粥,暖暖身子。”张婶说,“小晚前几日还来信,说她一切都好,还问候您呢。她在京城有人照顾,我们家二山如今可是刑部郎中,没人会欺负她。”
穆工头很认真地听着,知道女儿安好,也算安心些,之后也没喝腊八粥便要走,还说小晚若是回来了,请一定劳烦点里的人去告诉他一声。
目送老哥哥离去,张婶对彪叔轻叹:“他从前若能管一管家里的婆娘,不叫许氏虐待小晚的话,该多好。倘若那回你没来得及到那里,小晚真的从悬崖上跳下去,就什么都来不及了。人啊,都是过去不好好珍惜,将来来不及珍惜。”
彪叔却对妻子说:“小晚若是真的心灰意冷,要死了去和朝风团聚,我们也拦不住,不如成全孩子。但她若还愿意活着,咱们就不能做她的负担,不论如何,咱们都要好好的。”
张婶含泪道:“前两年的腊八多热闹呀,就算许氏每回都来闹,至少一家子人都在。怎么好好的,就变成这样了,那两个孩子那么心善,做了那么多好事,老天爷是瞎了吗?”
正因为老天爷管不过来所有的事,才会有那么多的神仙来辅助,神仙多了便要有天规教条约束,有了天规教条就要有人来执掌。
执掌之人责任重大,而他们没有七情六欲,甚至谈不上什么面硬心冷,因为只有对和错。
且说和康帝受噩梦困扰,夜不能寐,身体每况愈下。是日腊八节,散朝后至长寿宫与皇亲贵族一道侍奉太皇太后过节,众人正高兴时,皇帝竟因体力不支而晕厥,吓坏了所有人。
他昏昏沉沉醒来时,还带着噩梦的恐惧,如今即便不做噩梦,他也会心中惶恐,害怕闭上眼睛。发现这一场昏睡没有噩梦来侵扰,竟是松了口气。
“皇上。”似烟轻轻唤他,眼中含泪,“皇上可醒了?”
“朕睡了一觉,很舒坦。”项润勉强笑道,“不要担心,朕没事,只是困了。”
似烟摇头:“怎么会没事,就是有事了,你不要逞强,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