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五,威武镖局押镖经过白沙镇,镖师们特地来探望小晚,那位曾经被凌朝风削掉脚趾续命的镖师,还从家里拿来自家老婆做的小孩儿衣服赠给她和孩子。
虽然现在人人都知道,霈儿是凌朝风和小晚收养的孩子,可他们也将霈儿当做凌掌柜的骨肉,期待凌霄客栈在将来能有一位新当家。
只是眼下,客栈里的人忧心忡忡,这都过去十多天了,若是走得快些,都能在京城和白沙镇之间打个来回。可二山不见踪影,这里等不到他,京城那边也没有消息。
送走镖局的人,小晚请彪叔去一趟黎州府将连忆接来,这件事不能不和她商量,她毕竟是二山的未婚妻。
彪叔走后不久,张婶便来屋子里找小晚,果然见她在收拾东西,张婶心下一叹:“晚儿,你要上京?”
“也不是上京,就是沿路去找一找。”小晚说,“二山是相公最疼爱的弟弟,我是他的嫂子,我不能不管他。”
忽然失去丈夫,天塌了,让娇软的小娘子一夜之间长大。
她现在是客栈掌柜,是霈儿的娘,还要照顾他们两个大的,照顾素素一家。
曾经一碗卧鸡蛋的面条都能欢喜半天,吃得眉飞色舞的小娘子不见了,看着小晚满眼的坚强,浑身的勇气,张婶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她多希望,朝风还在,多希望小晚还是那个娇滴滴的小娘子,看着她捣蛋被朝风收拾喊救命,都甜在心里。
很快,孟连忆被彪叔接来,惊闻心上人失踪,她还算镇定,问小晚:“你有什么打算。”
小晚说:“我想带你一起去找二山,一路找到京城,若是在半道上就遇见他,就把他劝回去。相公已经没了,他回来也改变不了什么,我更希望他能考取功名,风风光光地将你娶进门。”
连忆立刻便答应了,道是之后出发,顺路到家里说一声便好,遂与小晚一起收拾东西。
傍晚等大庆来接素素,小晚托大庆这些日子在客栈照应,她则和连忆一起,带着霈儿和彪叔一同上路。
夜色渐深,霈儿吃饱了窝在小晚怀里睡得香甜,小晚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如今越看这对小犄角,越觉得可爱。
而现在,静下来,她若不看着儿子,就会思念相公。
所有人都以为她冷静了接受了,正在慢慢变好,不是的,她只不过是把自己千疮百孔的心,藏了起来。
她不要别人可怜,不求任何人同情,更不允许谁来笑话她,她是凌朝风的女人,她不能给相公丢脸。
“晚儿,你睡了吗?”张婶在门外问。
“没有呢,婶子,门开着你进来。”小晚说着,将霈儿放在床上,给他盖上被子。
张婶端着一碗面条,面条上卧着荷包蛋,她说:“你晚饭没怎么吃,我怕你饿着。”
小晚说:“是饿了,霈儿这小东西,总是喂不饱,快把我掏空了。”
她大口大口地吃面条,可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欢喜,仿佛只是为了给身体带去力气,为了给霈儿奶水,才把这些食物倒进肚子里。
等她吃完,张婶便说:“有句话,我想问你。”
小晚颔首道:“婶子,你说。”
张婶轻轻一叹,如今对外宣称凌朝风的死因,都是说失足从山崖坠落,并没有说是被人追杀,这是小晚的意思。
但当时发生的一切,他们都看在眼里,卫腾飞被她误会,可能到现在,她还认定是卫腾飞的错。
但卫腾飞不会无缘无故追杀凌朝风,能差遣卫腾飞的,只有当今皇帝。
张婶道:“你要二山继续考功名,是打算一辈子都不告诉朝风的死因?不然你叫他如何去做那个昏君的臣子。”
小晚点头:“说与不说,相公都不会回来,我不想其他人的日子,被搅得乱七八糟。没有这些事,二山可以飞黄腾达,做一个对百姓和国家有用的人,这也是相公的心愿。但皇帝若是连他也容不下,那就是没法子了。”
张婶想了想道:“我和你叔以为,你会想找皇帝报仇。”
“我想的,想杀了他。”小晚目光冰冷,“可那样,皇后娘娘就没有丈夫了,我知道失去丈夫有多痛苦,我不能让她和我一样苦,娘娘是无辜的。”
“晚儿……”
“更何况,我根本没法子杀他不是吗,痴人做梦。”小晚苦笑,抬起冷静的双眸,对张婶说,“您放心,我只希望所有人可以好好把日子过下去,恨也好,怨也罢,我不会转嫁在任何人身上。那天我那样对待许氏,一定吓着霈儿了,也吓着你们了,我也很累,我不想再变成那样。”
张婶想了想,上手抱住了小晚,曾经软绵绵的小娘子,会在她怀里撒娇,会跟她讲悄悄话,甚至闺房私密的事她不懂,也会来问她,她们不是母女胜似母女,可如今……
小晚的身体是冷的,气息是冷的,她甚至不愿意对自己敞开心扉。
“晚儿,婶子在家等你,你要早些回来。”张婶含泪道,“要记得回家来了。”
“我找到二山就回来,我不喜欢京城。”小晚说。
一夜过去,第二天一早,他们便出发了。
霈儿很兴奋,这小家伙完全叫人看不出来是刚死了爹的。
连忆因为没见过出生时的霈儿,所以她和旁人一样,以为霈儿是收养的孩子。既然是收养的,凌掌柜没了他不悲伤也是正常的,见小晚当亲生子般疼爱着这个小娃娃,连忆自然也喜欢。
他们一路向京城,一路打听二山的下落,走得很慢很慢,饶是如此,也没法子在半道上遇见二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