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的梦》序言]
近几年来,我不断收到许多文学青年的来信,询及有关文学创作中的各种问题。限于时间和能力,我没有能一一作答;现在,我把这几年内发表在报刊上和小说创作有关的文章,筛选了一下编成这个集子,算作对青年朋友的一个总的回复。
收进这个集子的东西,有创作谈,有艺术论;有的文章谈自由创作的得失,有的文章评论了青年习作者的作品。我是个才情不高的作家,至今还是个不懂创作ABC的门外汉,因而恐怕有负于热心的读者,偏颇之处恳望教正。不过,应当使青年朋友知道的是,在编选这些东西时,我抱定了力戒侈谈空头理论的宗旨,力求能对文学创作——这个复杂的精神劳动,以及文学创作的底蕴有所揭示;准确地说,它不是以评论家的眼睛看待文学创作,而是以一个饱尝过文学创作中酸甜苦辣的作家喉舌,来倾吐对小说创作的感受,也许会使青年朋友感到亲切一些。仅此而已!
之所以把这个集子命名为《文学的梦》,除了集子之中有这样一篇东西之外,意在表明,在艺术的圣殿面前我还有许多的未知数求解。集子以《创作与生活》开篇,以《唯物论者的艺术自白》收尾,这不仅仅是按照文章发表的时间顺序排列,也可以理解成我的艺术宣言。
1984年12月于北京
[多余的话——《从维熙新时期中篇小说集》后记]
有时,原是短篇小说的构思,完稿时却成了中篇小说。这不是我有意去拉长,实因奔涌而出的生活,不断溢出稿纸格子,使笔锋如脱缰之马,欲收而不能。
中篇小说究竟应该具备哪些要素,这是理论家和教授们研究的问题,作家只要向稿纸上“喷血”就是了。写作最忌不孕而育、无米而炊,非实体感升华成的艺术空灵,如烟似雾,虽炫目一时,而欠缺生命之永久。
有花之果——充实。
无花之果——沉甸。
有花无果——虚幻。
我追求充实、沉甸,力戒虚无缥缈。仅此而已。
1986年8月7日夜于北京
[香港版中篇集《方太阳》自序]
收进这个集子中的《方太阳》和《风泪眼》两部中篇小说,皆是我在1986年内发表的新作。《方太阳》刊载于《人民文学》,《风泪眼》披露于大型文学刊物《十月》。
《方太阳》顾名思义,不外指太阳是缺圆之蚀。人性本应也是一个全圆,但自古以来不断得到儒学的匡正,直至今日。《风泪眼》是我回眸在非正常年代劳改营生活的一瞥余光。忆往昔,政治季候风年年刮月月刮,中国知识分子又总是被置身于风口,医学上见风就像残烛般垂泪的“风泪眼”患者,已转化成社会上老百姓的通病。《风泪眼》是我以《鹿回头》为总题目的系列中篇第一部,背景时间跨度是从60年代到80年代。目前,第二部《伊甸园》正在落墨,六部系列中篇完稿后,是一部组合长篇。届时,如有可能,将由香江出版公司奉献给读者。
谨铭记于此,并自励之!
1987年9月10日于北京
[《鹿回头》系列中篇集序]
《鹿回头》第一部,终于问世了。
这是一卷由系列中篇组合起来的长篇小说。篇与篇之间,并无丝丝入扣的连贯性,但人物命运的底蕴却相承相接,有着严谨的历史轨迹和生活逻辑可寻。第一部由两个部分组成,即上篇《风泪篇》和下篇《阴阳界》。
小说计划三部而终。笔锋将从中国60年代初期,延伸到70年代之尾。小说涉猎的生活领域十分广泛,有劳改农场,有大山旮旯,有喧嚣的城市,有寂寥的荒村……笔者力图展现这个历史年代纷繁的真实画面,上自权贵,下至俗民美的、丑的,聪慧的、愚昧的,政治的、文化的,崩溃的、新生的……由六个局部的生活流图的对接,构成中国社会的一幅肖像。
小说中步履艰难的主人公索泓一,是我灵魂中的朋友。他们有的已在当逃犯时当了冤枉鬼,有的历经磨难却活到了今天。谨以此书作为对那些死者的一纸祭文,并献给生者用以回盼昨天和展望明天的纪念。
1988年2月20日
[《德意志思考》——国外游记集序]
李湜兄复出后主持中国华侨出版公司,向我约稿。我和他过去在同一个劳改队,度过一段悲怆的岁月;当时他在厨房掌勺,曾给我虚弱的身体以营养;今日,中国华侨出版公司刚刚支开门面,食之桃李谢之木瓜则是理所当然的了。
收在这个集子里的文章,是我近几年迈出国门走访大世界的一些观感,文章涉及人文、历史、哲学和东西方心态的差异。记得,从儿时起,在学堂上就知道了中国有悠久的灿烂文化,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诞生了孔子,至于长江、黄河、昆仑和敦煌、半坡、云冈文明,更是炫人耳目。诚然,中华民族在历史上是有着无与伦比的辉煌。歌德曾说:“我们祖先还在树林子生活的时候,他们已经有了小说了呢!”(见《歌德和埃刻曼的对话录》)欧洲一代哲人伏尔泰,更是对中国儒礼之圣的孔孟顶礼膜拜(见《欧洲哲学史》)。但是,这一切都是祖先创造的辉煌,走出国门一看,世界已如同烙饼翻了个儿,中华文明日见衰落,这虽令人内心绞痛,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悲恸之余,写出《德意志思考》一文,想从失落中探寻缘由。一篇5万多字的文章在《花城》发表后,居然收到几十封读者来信,并得到他们的认同。可见得许多有识的中国人,都在严峻地审视自己民族心态的劣势,为中华民族的落后而焦躁不安。故而这本集子,题定为《德意志思考》。
书中其他文章,有抒情篇,有友谊篇。还有几篇是写海外华人生活的,他们如同在惊涛中的弄潮儿,有竞争胜利喜悦的记录,也有奋进中跋涉的足音。在《莱茵河的舟影》一篇中,还涉及了遇罗锦在西德的放荡生涯,写她并非作者本意,实因为那篇文章之必须,读者读罢通篇就会清楚了。
借此,再次向关心我作品的读者致以谢忱。
1988年11月22日于北京
[野浮萍与“野浮萍”——台湾版《野浮萍》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