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曰:不敢。
最刺激我中枢神经的是,近日美国科学界发布了一条惊人的新闻,早已去了天堂的“爱翁”,生前研究宇宙形成的引力波定律,在他逝世六十周年后的2015年(“爱翁”病故于1955年),得到了确切的证实。我初读这条新闻时,觉得这是一个不可思议的神话,是一曲西方的新的“天方夜谭”——一个形象上酷似喜剧演员卓别林的幽默智圣,胸中装载着的是整个宇宙。此刻,中国流传下来“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的哲理名言,同时出现在我的心间。我久久凝视着屏幕上神态疯癫的“爱翁”,顿感科学的博大精深,远远超越了文化的单一。记得,在20世纪90年代,青年作家王朔曾说过这样一句自描的话:“作家是干什么的?作家就是个码字的。”他讲这句自嘲的话语时,虽然带有幽默成分,但我们如果以“爱翁”超越肤色人种国界的全球视野,来俯视文学——文学在字里行间展示过去和现在的人间万象;而伟大的科学家,则演绎着地球上全人类的未来。出于敬仰之情,我用一块干净的白布,把电脑屏幕上“爱翁”的肖像擦了又擦,以表示一个文学作者的崇高敬意。
从而,“爱翁”的肖像,不仅是监督我写作的智圣,更是人生的一面明镜,让已经进入耄耋的我,自审自视不足之余,以“爱翁”之勇,向文学的巅峰攀登。
2016年新春于书斋
[闲话“方城”]
春日的一个晚上,冯骥才来北京不知开什么会,他打电话给我:“喂,维熙老哥你在干吗?”
我调侃道:“你来开爱我中华之会,我在爱我中华,修我‘长城’!”
大冯笑个不住:“那不累吗?”
“全当笔耕后的休闲。”我说,“总比开会要优哉游哉!”
始自90年代中期,与楼内芳邻友好,晚上常进行“方城之战”的游戏。有时,“搬砖”人手不够,昔日与我同在出版社工作的相知,也参与进来。不成文的条例有三:一、坚持小玩怡情(大赌乱性);二、为不伤身体健康,夜11点半准时“鸡叫”收局(一只会学半夜鸡叫的闹钟,充当“停战”的司号员);三、白天每人都有各自的活儿要干,即使是周六周日,不能破例开战。
其实,麻将这种游戏颇有人生意味。屡见报纸上报道为此而导致夫妻反目、倾家荡产或“夜战马超”后心脏病复发而驾返瑶池之消息,皆因其纵欲无度之结果。我把它视同饮酒,适度举杯有益精神和身体健康,而过于贪杯滥酒,则会酿成酒殇。人间万象,皆在于张弛有度,失度则会导致不良后果。京城的作家及友人中,持此论者为数不少,宋汎、谌容、大年、建功、莫言,包括王蒙夫人瑞芳女士,在电话中对我感叹道:“咱们住家离得太远了,要是近在咫尺就好了!”
赵大年对麻将有一番宏论:世界上的各种竞技游戏,都是一对一。比如各种球赛,无论足、篮、排、乒乓,都是一方与一方对垒交锋,各种棋类的厮杀,也都是甲乙双方。唯独“方城”之战是一对三,无论你坐在“方城”之战的东西南北的哪个方位,你都要面对三个对手。他说,对麻将的发明者,应补发诺贝尔奖,因为在开发人的思维敏捷和应变能力上,无与伦比。你始终处于腹背受敌,头上还有飞机轰炸;为了不被蚕食并最后取胜,你要调动出电脑一般的智慧。
写作之余,我查阅了一些史料,据记载麻将为明初学者万秉迢发明。最初麻将只有一百零八张牌,意在隐喻水泊梁山的一百单八将。野史中说,万秉迢之所以发明麻将,其社会寓意在于告诫那些类似“高衙内”的贪官恶吏,别忘记官逼民反的历史。此说过于政治化了,像万秉迢本人一样,无真实考据可查。我认为,在一百零八张牌之后,后人又将其加入了东、西、南、北、中、发、白,倒颇有影射人生峰回路转的内涵。历史上的中国是个信奉禅佛的民族,“镜花水月,四大皆空”,是佛教最后归皈的真谛,芸芸众生从“东”到“西”,由“南”而“北”,经“中”而“发”,最后落了个空荡荡的“白”。因而我认为,麻将之源,起于中国传统文化之一翼。昔日我曾游览过浙江普陀寺,憨山法师曾将其醒世诗章,刻于该寺的巨石之上。诗中片段曰:
红尘白浪两茫茫
忍辱柔和是妙方
从来硬弩弦先断
每见钢刀口易伤
春日才看杨柳绿
秋风又见菊花黄
荣华终是三更梦
富贵还同九月霜
麻将中的东、西、南、北、中、发、白,已将佛师之意,转化成“方城”中的骨牌,也不失为对人生九九归一的一种概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