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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9章 人在途中(从维熙文集?)(25)(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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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声兄说:“越来越证明我们搞改革、搞开放的路子走对了!”

莫言对此深表赞成:“不打碎铁饭碗,终有一天会连稀粥都喝不上了!说得难听一点,作家玩什么‘空灵’的文字游戏,写这个‘恋’的,写那个‘恋’的,将来怀里抱着瓢去讨吃吧!”(我们分乘两辆包车去西柏林。玛拉沁夫、张承志、王安忆、张炜、叶文玲在另一辆车上。)

“你不是也写了一篇中学生什么恋的小说吗?”我质问莫言道,“此话不是也带有自我批判的味道?”

“试笔之作,就此一回,我还要杀回高粱地里去。”莫言咬牙撇嘴,似触动了真情,“回去之后,先写一部农村反官僚主义的长篇,请老板过目。”

这些话题,早已经远远超出了对绿色浓与淡的自然景观之讨论,但是它的引爆点却是“发黄的草梢”。作协外联部欧洲处处长谢素娟,颇有感触地说:“你们这些作家,实在是太敏感了,从草梢的黄与绿都能生发出文学的话题来,可真有意思。”

翠鸟鸣林,百鸟压音,谢素娟以她温文尔雅的声音,截断了“自由论坛”。我想作家们不仅仅敏感,而且具备了敢言的勇气。这是时代赋予作家们的使命,也是作家们艺术良心的苏醒。

又一个关卡到了——这是民主德国的出境海关哨卡——前面郁郁葱葱的城市即西柏林。

七、西柏林之思

一道弯弯曲曲的高墙,围在西柏林的四周;水中没法打墙没关系,中间立着东、西德分界的铁丝网。在柏林西南部的湾仔湖,我就看见长长的、锈迹斑斑的铁丝网,把湖水一分为二。

波茨坦大桥也变成了国界的标志,此端联邦德国,另端民主德国。在不久远的1945年7月17日,苏、英、美三国的首脑人物——斯大林、丘吉尔和杜鲁门,曾在这儿举行波茨坦会议。他们沉甸甸的脚步,曾走过这座大桥,在桥那边依稀可见的灰色楼宇中,以战争胜利者全权代表的身份,磋商着德国的未来。于该年的8月2日,发表了裁决德意志命运的波茨坦公告。

四十二年的光阴弹指而过,这几位伟人尸骨早已成灰,而不屈不挠的德意志,却重新屹立在欧洲大地。我曾有机会去当年希特勒的国会大厦开会、午餐,并参观了联邦德国当年惨状的各种图片:倒塌的楼房,堆积如山的瓦砾,街头上架着双拐的伤兵,瓦砾前木呆呆的德国妇女。当年,苏联军队喊着“乌拉”,在熊熊燃烧的烈焰中把镰刀榔头为标志的红旗,插在残破的国会大厦之后,苏、美、英、法四个战胜国的军事代表,曾要求柏林市民在三天之内,必须悬挂起四个战胜国中任何一个国家的旗帜,否则将受到严厉惩处。应该说这个命令相当苛刻,柏林市民到哪儿去弄这几个国家的国旗呢?但到了规定期限,从被炮火摧毁的门垣和窗口,还是挂出来了战胜国的旗帜。对此,我曾询及柏林的德国朋友,她说这主要因为德国人有负罪感,认识到了日耳曼民族给世界带来的战争灾难。

在柏林昔日的国会大厦的战后展览厅,我目睹了一面拼凑起来的美国星条旗,有条纹的部分似是用床单布做的,那些星星则是柏林市民用手工把布面剪碎而成,我在这面已经因年久而褪色的星条旗面前,沉思了许久。我想当这位柏林妇女战战兢兢地缝制这面星条旗时,心情会是何等痛苦!

战后展览厅内还有战后清理废墟劳动时的模拟塑像,拉车的,搬砖的,砌墙的,都是妇女,因为战争夺走了许多德国男人的生命,这些承担清理城市断墙残壁的寡妇,为德意志的死而复生立下了卓越的功勋。

我特意从厅内走上阳台,这座建于魏玛共和国年代的国会大厦,圆拱形的厦顶已然不见,它是被攻克柏林的炮弹炸毁的,重新修建起来的国会大厦,厦顶是平的;不需细看就能看见战争留下的弹痕,以及修复它时用洋灰填平缝隙留下的痕迹。最有意思的是,圆圆的弹痕里还有蜗牛穴居,这小小的动物从穴洞里半探出身子,伸出来两条尖尖的长须,像是在触摸国会大厦的往事……

是啊!这座国会大厦是铭刻着许多历史记录的。希特勒上台的1933年,从保加利亚流亡到德国的共产党人季米特洛夫,被当成国会纵火案的元凶遭到逮捕。这场政治大骗局的目的,在于把德国共产党获得的五十万张国民选票宣布作废。之后,希特勒在这儿发表歇斯底里的讲演,在这儿鼓吹战争,最后在“喀秋莎”炮弹摧毁柏林时,战争魔王又在这儿的地下室迎来末日的来临。据悉,在《第三帝国兴亡》一书中,作者把希特勒的死,写在国会大厦的地下室有失准确:有更多的德国人说,希特勒死在国会大厦通往党卫军总部的空间地带,那儿至今拒绝游人参观。

当年的党卫军总部位于柏林墙下,离国会大厦不远。时至今日,它残暴的形象已经荡然无存。一圈高高的铁丝网,把它围了起来,里边只剩下起伏不平的土丘和遮盖在上边的荒草。向导告诉我,尽管柏林地皮价值连城,但德国人还是留下了这片战争的废墟,因为这儿是过去德意志法西斯的标志。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冤魂——无论是无辜的母亲和婴儿,还是反法西斯战士,以及被愚弄到前线去的德国士兵和各国反侵略阵亡将士,都在九泉之下控诉纳粹暴行。保留下这块战争废墟,不仅对未来历史有强烈的告诫意义,还能使德意志牢记反侵略战争给予他们的惩罚。这和科布伦茨留下威廉一世的荒芜台基、德国许多北部城市留下战争遗迹,同出于一个目的:深刻反思德意志对人类犯下的错,法西斯的历史绝不能重演。

当我漫步在西柏林最热闹的裤裆大街的尽头,还看见一座被削去了半截身子的教堂。残存教堂的下半截,四壁皆被战争烽烟熏烤成黑色,累累弹痕镶嵌在它漆黑的躯体之中,这不但和裤裆大街的建筑色彩极不和谐,和大街上秀发如云的美女也有失相称;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身穿黑衫黑裙、但被砍去了肩臂的身穿丧装的妇女,向欢乐的街头行人,哭泣地诉说着40年代的往事。

这里,再一次显示了德意志正视历史的勇气。它在闹市区展示残缺,正是为了赢得新的完整;它在国会大厦的对面保留废墟,正是为了赢得未来的辉煌。德国人民对法西斯的历史暗夜,记忆犹新。陪同我们参观废墟和柏林墙的77岁老人施德龙,指着那片废墟深沉地回忆说:“我因为当时反抗法西斯的暴政,被盖世太保抓到这儿来审讯,对我进行了严刑拷打。许多志士经不起折磨,从楼口爬出,坠楼而死;我算是承受能力比较大、骨头比较坚实的一个,被他们打得如同一条死狗一样,掷进监狱。后来,希特勒军队节节败退,盟军在中东地区展开了强大的反攻;我们这些死囚被强拉上前线,组成代号99营的敢死队。我在突尼斯的一次战斗中被盟军俘获,盟军知道我的个人经历后,把我送到美国,在那儿我重新参加了反法西斯运动。试想,昔日这样一座杀人魔窟,还不应该留下标志吗?这个标志就是这片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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