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玛拉沁夫和随团翻译回来了——想不到的是,顾彬也随他们一起走进了餐馆。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历经这场中途退会风波之后,顾彬脸上毫无尴尬表情,依然是面带微笑,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见他这副神态,我们也只好“太平无事”那般在餐桌旁坐了下来。没有想到的是,平日沉默少语的高晓声,在吃饭时却向顾彬提出了问题:
“你赞美诗人顾城很对,并没什么错误。可是你对势如井喷的中国当代文学,实在是知道得太少了……”
顾彬打断他的话说:“说说你的道理?”
“比如,中国当代作家的作品区别于过去的作品的最大特征,就在于追求严酷的生活真实。这一点你就没有看到。”高晓声用满口江苏话说,“中国作家懂外语的不多,可是你赞美的顾城,他懂外语吗?”
“这个问题……”
我知道高晓声是在以纯真对“狂癫”,不可能有任何效果,便端起手中的酒杯说:“咱们喝酒。在餐桌上别谈文学了,黄先生的餐馆,菜做得还真有味道。”为了晚餐吃个痛快,杜绝再起波澜,我还特意举起酒杯,走到顾彬身旁说:“今天喝的是国酒茅台,不知教授能否喝出独特的香味来?看我干了它——”
他的酒杯沾沾嘴唇便放下了。好在同行的作家们,都看出他的骄狂和偏执的习性,便不再理会他的存在。只是在晚餐结束他离开餐馆之后,对他的评说再起。记得,最为尖刻的是莫言,他说:“哎!德国知识阶层中,也不缺中国的‘铁公鸡’‘瓷仙鹤’‘玻璃耗子’‘琉璃猫’,这真是开了我这庄稼小子的眼界。”他虽然是低声宣泄,因此话颇具中国古典韵味,还是引起笑声一片。
我揣着一肚子愤慨回到住所,便拨通了张洁在维也纳的电话(她当时正出访奥地利,曾来电约我访德后顺访维也纳),在电话中对张洁大发邪火。我说:
“前几天游了德国的‘死鬼洞’,在波恩真的遇到了‘活鬼!’”
张洁愕然地反问我:“什么死鬼活鬼的?”
我说:“我还要留下来参加欧华学会一个会议,会后我去维也纳。到那儿再跟你说‘活鬼’的事吧!”
张洁是个急性子,她说:“你现在就说,我在听着。”
“不行,跨国电话费太贵……7月在维也纳见。”我挂上了电话。我想张洁的脸一定气白了。
这就是我们参与顾彬主持的“波恩文学周”会议之后的愤懑心绪。
[B]
上述文字,简摘于笔者当年发表于《花城》的《德意志思考》长文。不能略去的一笔是,在此文发表之后,顾彬教授不知通过什么渠道看到了,曾委托一个德文翻译家转达他对此文的不满。大意是说我曲解了他在文学周时的用意。当时,我确实进行了自审,但无论怎样自我瘦身,也没找到中国作家的失礼之处。因而,当2008年顾彬来到中国之后,一些使中国文化人大跌眼镜之举和种种离谱的表演,就不难找到其依据了——那就是“洋和尚”念歪了中国的文学经,并非始自今天,早在20世纪80年代,就已显现出端倪了。
笔者书房里存留下有关顾彬的奇谈,不算刊物,仅报纸就有七张之多,其中有《中华读书报》《文学报》《羊城晚报》《南方周末》……顾彬最为离谱的奇谈怪论,可以归纳为两点:一曰中国当代文学是垃圾(包括孙犁在内),但怪异的是也有一些浅薄的文化人为之叫好;二曰因为中国作家不懂外文,所以无法登上文学高峰,此论也受到一些崇洋媚外者的青睐。恕我直言,顾彬讲的屁话,都是当年歪论的翻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