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辉思及昨夜, 当时他因过于惊怔, 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赵黼。
可是此刻, 看着她的笑颜, 他仿佛已知道那个答案。
年下清闲无事, 应酬着吃了几日年酒, 云鬟统共也只去过霍城家里, 徐志清私下里请了一场,其他的人家儿不管如何相请,她也不过是抽空过去走动走动, 只借口胃肠弱,不能奉陪了事。
到了十六日,忽然徐志清来见云鬟, 两人于厅上互相致意, 叙了寒温。
徐志清便说:“其实今儿我来找小谢,是有一件事想托付。”
云鬟问何事, 徐志清道:“你可去过城外的戒珠寺?”
这戒珠寺, 顾名思义, 也有个典故, 却跟王羲之相关。云鬟在之前的确是曾去过, 尤其喜欢寺内那养着的许多白鹅。
当下问:“去是去过的,怎么了?”
徐志清道:“我是受人之托来相求小谢你的, 这件事却不好透露给外人知道。”
云鬟自答应了,徐志清才将来意说了明白。
原来这戒珠寺, 是东晋时候王羲之所建, 曾经王羲之因癖爱玩珠,有一日接待一位故友僧人,手中也团着一枚明珠,因有事外出,将珠子放在桌上。
谁知故友去后,王羲之发现自己那颗名贵珠子不见了踪迹,心里便有些疑惑是被这老僧拿走。
这老僧隐约知道内情,明知自己被冤枉,又不好去辩,心里郁结,不久便死了。
而就在僧人去世后,王羲之养的一只白鹅忽然也“无疾而终”,后来,便从这白鹅的肚子里找到珠子,原来珠子是被白鹅给误吞吃了。
因为一枚珠子害死知己性命,王曦之后悔莫及,便从此发誓不再玩珠,并建了这座“戒珠寺”,将珠子供奉起来,以为警戒之意。
而如今这戒珠寺的主持僧人,名唤智善禅师,因他佛法高深,常能发些令人心目一亮的佛偈,故而地方众人都甚是敬重,禅师也自有好些相交。
前两天,地方上一位素来交好的名士邱老先生来见,在房中说了许久。
中途,禅师因出外会客,半晌回来,却发现原本存在房中佛龛内的那颗大珠不见了。——原来这颗珠子传说便是当日王羲之把玩的那颗,从古传到如今,可谓是镇寺之宝。
禅师大惊失色,第一自然是怀疑这位友人不告而取,然而又想到这戒珠寺的来历,倘若无端疑心别人,等同害人性命,何况又相信友人素来的品性,故而竟隐忍着不敢声张。
只忙抽身出外,吩咐寺僧将前后前后寺门都封住了,不许任何一人随意出入。
对外只假称说是供奉在大殿内的一颗“舍利子”不见了,怕是被歹人偷取,故而来来往往的善男信女,文人墨客等,要一一搜身过后才能放行,众人随身所带之物,也要仔仔细细搜检过才罢休。
只因这戒珠寺声名在外,禅师的名望又好,因此众香客虽然有些诧异,却也不敢有任何怨言,只都仔细排队等待搜检,谁知从将晌午一直搜到了日影西斜,兀自没有看见那珠子的踪影。
那邱老先生因不知端地,也被搜检过了,里外衣裳,帽子鞋底,香袋荷包等,搜的仔仔细细,也无所得。
禅师无法,忧闷欲死,便索性关了寺门,不再容香客入内。
只是心想若是常此以往,珠子找不到,他却反而真的要步了前辈僧人的后尘了。
只因徐志清交际广阔,跟这老僧也是熟识,见他关了山门,不知究竟,便来询问端地。
智善却听说徐二公子跟县衙里的谢典史素来极好,而那谢典史的为人能耐,他也是听了许多,当下便心动起来,私底下求徐志清来请云鬟暗中行事。
且说厅内,云鬟听徐志清说完,便道:“可知道是几时不见了珠子的?”
徐志清道:“是了,禅师同我说,他离开禅房之时还行过佛礼,亲看了一眼,证明是在的,回来后就发现不翼而飞了。”
云鬟皱皱眉:“那……期间可有别的人去过禅房么?”
徐志清道:“并没有闲杂人等,只邱老先生睡着,另外,禅师的弟子圆能也去奉茶过,见老先生睡着,便退了出来。”
云鬟道:“这圆能可有嫌疑?”
徐志清摇了摇头,道:“并无可疑。禅师后来因要找这珠子,把底下僧众以及铺盖等也都搜过,不见踪影,他因发闷气,自打事情出后,便紧闭山门,约束寺众,不许乱走,更严谨外出呢。”
徐志清又道:“凤弟,我知道这请求有些冒昧了,只不过若是报官,未免会瞒不住传扬出去,只怕果然于那邱老先生面上有碍,若一直不肯细查,只怕至善禅师也要‘无疾而终’了,好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知道使不使得?”说着,便连连作揖。
云鬟笑道:“徐兄都开口了,难道我要不应?只不过怕辜负所托罢了。”
徐志清方松了口气,道:“总之你肯答应,已经是事成了一半儿了。”
当下,云鬟便同徐志清出城,来至戒珠寺,才进寺门,就见一群白鹅扑闪着翅膀往外奔去,原来禅师虽约束众人不许进出,但这些白鹅却是每日都要出门放风,游玩嬉水无碍。
云鬟打量着这些白鹅,见那挥舞翅膀迫不及待之状,一时想到家里小雪,不由莞尔。
进到里面儿,那至善禅师接了,又亲把那日的经过、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引着云鬟来至禅房细细打量过后,又在寺内各处走了一遭儿。
云鬟因并没见过那珠子,禅师又道:“此珠大如雀卵,世间少见,在本地更是绝无仅有,但凡见了必然就知道是本寺之宝了。”
正说话间,便见寺内养着的那群白鹅回来,正从前方殿前摇摆而过,嘎嘎声不绝于耳,看着十分清闲可爱。
徐志清不由突发奇,想:“会不会也如那典故所说,也是被这些白鹅给吞了肚内呢?”
禅师笑道:“二爷又说趣话,不过,我倒是宁肯如此,总比大海捞针,再找不回来的好。”
两人说着,云鬟忽然道:“禅师,贵寺内养了多少只鹅?”
禅师见问,想了一会儿,道:“记得有二十四只。”又唤了小徒圆能来问,也道:“是二十四只不错。”
云鬟微微蹙眉,道:“这儿仿佛……不够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