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予琛的手松了下来,身子软软倒下,逶迤在温暖的梨花木地板上,乌黑长发与绯色袍子铺了满地。
仿佛有心灵感应一般,徐灿灿倏地醒来,发现枕侧空荡荡的,没有了傅予琛,她的心里不禁空荡荡的,顾不得穿外衣,当即只穿着浴衣起身光着脚跳下了床,用力推开了床门。
在看到逶迤在地的傅予琛的同时,徐灿灿扑了过去,发出了一声哀鸣:“阿琛”
徐灿灿眼睛看着躺在床上的傅予琛,在碧云朱颜的侍候下飞快地穿着衣物,她的心一阵一阵地抽痛,却明白傅予琛如今这个样子,她是万万不能倒下的。
待衣服齐备,她当即走向窗前,隔着窗子道:“水寒?”水寒在坤宁宫外值事房值夜,她命红拂去叫了,不知道水寒如今来没有。
外面传来水寒刻意压低的清朗的声音:“标下在。”
徐灿灿深吸一口气:“速去承恩侯府请承恩侯过来为陛下诊病!注意不要走漏消息!”
到太医院的距离与到承恩侯府的距离相近,与其去宣不知底细的太医,还不如去叫她爹爹。
只是按照宫规。宫城城门轻易是不会在夜里打开的,若确有急要之事要夜开宫门,必须有御赐的朱符并经过复杂的手续才能令宫门打开。
傅予琛晕了过去,徐灿灿如今是没有时间在这上面浪费的,看守宫门的禁军副统领袁申宇是水寒的手下,所以只有让水寒过去才能最节省时间。
水寒沉声答了声“是”,转身飞奔而出,苏延已得了皇后懿旨,正牵了马候在坤宁宫外,见他出来也不说话,直接把马缰绳递了过去。
水寒飞身上马,催马沿着甬道往南疾驰而去。
徐灿灿坐在床上,让傅予琛靠在自己怀里,就着斜签着身子坐在床边的朱颜的手用小银匙喂傅予琛喝水。
爹爹告诉过她,傅予琛的病根在于小时候服过太多燥热之毒,日积月累下来,病根难以清除。
徐灿灿没有医术,却也知道喂他喝水是没有错的。
她拿着银匙的手微微颤抖,却竭力稳定着自己,开口问碧云:“皇太子他们三个现在怎么样了?”她怕事急有变,因此担心傅予琛和自己的三个孩子,就命朱颜把他们都抱了过来,安置在窗前的软榻上,由玄冰、红拂和灰慧带着奶娘看着。
碧云不敢大声说话,怕吵醒了正在熟睡的皇太子、二皇子和三公主,忙轻手轻脚走了过来,轻声禀报道:“娘娘放心,皇太子、二皇子和三公主睡得很熟。”
徐灿灿这才稍稍心安,继续专心看顾傅予琛。
承恩侯很快便跟着水寒来了,这么冷的天,他却满脸是汗,可见走得有多急。
徐顺和放下药箱,镇定地拿了药液搓了手,这才去看清平帝。
经过一番诊断,他看向徐灿灿:“灿灿,我需为女婿放血,你不要看。”灿灿素来胆小,他不想吓着她。
徐灿灿脸色苍白,却坚持道:“爹,我……看着他吧!”
碧云指挥着宫女们在床内摆满了各种灯盏,自己甚至扛着一架枝型灯放在床边,把上面的灯烛全部点燃。
拔步床内明如白昼。
徐顺和手拿银刀一刀一刀割着清平帝的喉咙,还有余裕与女儿说话宽慰女儿:“……哭什么?女婿已经好多了不是么?你忘了先前每个月他都会病倒,现在呢?现在一年多两年才病这么一次,看着凶险,其实没事的……”他安慰着女儿,也安慰着自己。大梁政局未定,各地高门虽屡遭打击,却依旧蠢蠢欲动,若清平帝薨逝,必定会天下大乱,女儿外孙就会陷入险地……
他深吸一口气,握着银刀的手愈发稳了。
见傅予琛受如此大的罪都没醒过来,徐灿灿眼泪不由扑簌簌往下掉,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开口埋怨爹爹:“爹,你为何不能药到病除把傅予琛的病彻底治好!”
说罢,自己却又哭了起来,眼泪禁不住一直往外流。
徐顺和叹了口气柔声安慰:“灿灿,爹不是神;不过,爹会尽力的!”这是他捧着手心眼珠子一般宝贝的女儿,他不能让女儿伤心孤苦。
徐灿灿当然知道,可是就是难过,只能通过埋怨爹爹来宣泄了。
大雪早已停了,天地间雪白一片,水寒一身黑衣标枪般立在福云殿前,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他身后的卧室偶有声音传出承恩侯徐顺和正在为陛下的手指放血。
水寒望着庭院中高大的白杨树,心中终于明白了清平帝为何任命他为太子少保京畿的军队大半在他手中,若清平帝有了不妥,他自能拥立皇太子登基为帝,并凭借麾下的十万新军支撑到英和与兰云的三十万大军进京勤王。
想到清平帝与自己私下里定下的协议,水寒的神情更加肃穆他一定会用生命去实现对清平帝的承诺。
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在他身后响起。
水寒听出是皇太子的脚步声,便转身去看。
小小的皇太子披散着半长的乌发,穿着绯色绣花袍子,静静立在殿门外,朱颜牵着他的手,一大一小两人的眼睛都看着他。
看着皇太子与徐皇后极为像似的轮廓,水寒单膝跪下:“殿下!”
傅瑞看着眼前单膝跪下的水哥哥,心中明白水哥哥这是在表示对他的效忠,想起母亲的嘱咐,深思熟虑后道:“水哥哥,你帮我,帮母后!”
水寒答了声“是”,把自己修长的手放入傅瑞软软的手里,柔声道:“标下忠于陛下、皇后和殿下。”此时水寒明白了清平帝为何对皇太子进行拔苗助长的教导陛下的身体太弱了,太子殿下必须在某一个时间长大。
幸运的是,皇太子殿下如此早熟。
德昌宫寝殿内,太上皇被董太妃歪缠了一夜,早就不耐烦了,听到黄琅禀报说御前总管太监苏延求见的时候,当即道:“宣!”
下榻的时候,他的头针扎一样疼,眼前一阵眩晕,被小太监搀扶着这才没有栽倒。
宫女涌了进来,仿佛没有看到委顿在榻上的董太妃似的,有条不紊地服侍太上皇穿衣盥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