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妈妈睡得早, 起来的自然也早。
她还要去周胤住的院子侍候,因此天不亮就起来了。
穿好衣服出了西暗间,孙妈妈发现姑娘住的东暗间亮着灯, 忙试探着叫了声“春剑”。
春剑脆生生答应了一声, 掀开门帘, 从东暗间走了出来。
她的脸甚是光洁,瞧着是刚洗过脸的模样,很精神。
孙妈妈有些奇怪:“春剑, 你起这么早呀?”
春剑笑着道:“孙妈妈,夜里下雪了,我和姑娘一大早就起来, 在外面都转悠了一大圈了,我们的脚印应该还在雪地上留着呢!”
孙妈妈昨晚睡得早,听说下雪了, 忙开了堂屋门往外看,却见漫天雪花飞舞着,白茫茫一片,雪正下得紧, 忙道:“哎呦,雪好大!”
她顾不得别的,洗漱罢就去周胤住的院子了。
周胤读书时养成的习惯,每日起得很早,孙妈妈须得早早过去伺候。
似锦在东暗间卧室的床上躺着,见春剑把自己夜里出去这件事给遮掩过去了,这才放下心来, 闭上眼睛, 很快就睡着了。
得知皇太子旧病复发的消息, 周胤忙去林岐住的院子看望他。
屋子里暖融融的,氤氲着薄荷气息和隐约的药味,还挺好闻。
林岐正枕着白绫软枕躺在窗前炕上,得知周胤进来,轻轻道:“先生,请恕我不能起身相迎。”
李越在炕边放了张圈椅,请周胤坐下。
周胤在圈椅上坐下后,就着窗纸透过来的雪光,打量着林岐,见他脸色苍白,神情疲惫,瘦得下巴都尖俏起来,是一个生病的大孩子模样,心里不免有些心疼难过,温声安慰道:“我听小女说,乔夙已经制出了解毒之药,我派韩勇拿了吏部的公文去黔州迎乔夙了,殿下身上的余毒,一定会清除的......”
他是洪武帝的宠臣,自然了解林岐中毒的内情。
想到宫闱中那些肮脏阴暗之事,周胤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他虽是洪武帝的宠臣,却也不太赞同洪武帝处理家事国事时那种模棱两可优柔寡断的态度。
林岐轻轻道:“多谢先生探问。”
又道:“先生打算何时出发去安息,我提前安排精兵护送。”
周胤道:“若是通天河结冰的话,我今日就打算出发。”
他是吏部尚书,不可能长久离开京城,必须尽快完成使命回京覆命。
林岐嘴角翘了翘,是想要笑的模样,可是声音却有气无力:“先生,通天河已经结冰了,冰面很厚,能走人能过马。”
他虽然病倒,却也未曾放松对军队驻地周边环境的探查。
周胤点头道:“如此甚好,我用罢午饭就出发。”
林岐沉吟了一下,道:“先生,外面还下着雪,雪大道路难行;此去安息,还要穿过西夏的地界,险阻重重——”
见林岐都病成这样了,还要长篇大论试图劝说自己留下似锦,周胤哪里忍心,微笑着打断了林岐:“微臣正有件事要拜托殿下。”
林岐眼睛一亮,满是期待看向周胤。
周胤心中既觉得好笑,又觉得心酸,缓缓道:“此去安息,道路难行,险阻重重,微臣想把小女托付给殿下照顾一段时日。”
林岐眼睛里似有星光闪烁:“先生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似锦的。”
见林岐固执地非要称呼似锦的闺名,周胤却无论如何生不起气来——眼前的林岐,明明该是跃马扬鞭神采飞扬的清俊少年,却因为宫闱的阴毒,被迫躺在这里,用悲伤温柔的眼神哀求自己,留下他喜欢的姑娘......
这样的林岐,周胤如此忍心拒绝?
今日是大年初一,虽然地处边陲,可汉人爱过年的天性是不会改变的,外面隐隐约约传来“噼里啪啦”的爆竹声。
周胤侧耳听了一会儿,看向林岐,声音温和:“殿下今日就不要起来了,好好养病,我离开时殿下也不必去送,你我虽是君臣,却也是师生,不必讲究那些繁文缛节。”
林岐不再坚持,轻轻道:“好。”
得知周胤今日就要出发,似锦呆住了:“爹爹,这也太早了吧?”
她一直以为爹爹到初六以后才出发的。
周胤正在喝茶,闻言笑了起来:“似锦,爹爹此去安息,最快也得三个月才能回来,朝中公务积累许多,不赶时间可是不行。”
大周朝廷派系云集,他和赵贡韩朝虽然结成了联盟,但是韩朝的夫人却与苏太后苏贵妃一样,出自苏氏一脉,并不像他和赵贡那样坚定地站在了皇太子这一边,只要诱惑足够,韩朝随时都可能倒向庆王一方。
因此周胤不能离开朝廷太久。
似锦明白周胤话中之意,低声道:“爹爹,韩大人一向讲究实用,把国家利益看得比对个人的忠心更重,如果庆王那边能提出类似让韩大人的内阁权力越过皇权这样的条件,说不定韩大人就投向庆王那边了。”
她想了想韩贞提到过的一些只言片语,继续道:“爹爹,我觉得苏氏一族,对苏夫人并没有那么重要,您可以让人验证一下。”
“据说安息王的后宫,王后和宠妃一直斗得你死我活,有一个流言,说安息王的宠妃是西夏王的初恋情人,您到安息后可以命人探查一下,说不定这个消息对咱们有用......”
父女分离在即,似锦絮絮说着自己的想法。
她前世就对这些很有兴趣,虽然没有人专门和她谈这些,可是她总是能从朝廷的动向和贵妇间交谈中透露出的只言片语中总结归纳出有用的信息,提前做出正确的判断。
而且似锦的记忆力很强,即使重生了,她也依旧记得不少与政治有关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