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是时光腐朽的气息,潮湿得似乎会突然下起一阵雨。
蓝海波身后黑暗的甬道变得闪烁了起来,灯光明亮的停车场的场景逐渐清晰。而蓝海波身前的指挥室也变得模糊了起来,破烂的门板甚至变得透明。
蓝海波看到门板后是凌乱的房间,地板上还有着许多杂乱的脚印。他皱眉,趁着门板变得透明的那一瞬跃入了房间里。几秒后,四周变得明亮而整洁,超市的地下停车场里,一台台轿车安静地停放在车位里。蓝海波跃入的房间已经消失,那里变成了一个空荡荡的停车位。
蓝海波在地下通道里行走着,他的手机散发的微光如梦中的萤火。他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也曾看到在暗处眼睛发光的鼠群。但是,鼠群始终不敢过于靠近他。在通道的拐角处,蓝海波发现了一个暗金色的面具。这面具是一种木质的树叶制成,散发着幽暗古老的气息。
蓝海波甚至嗅到了一丝来自冥府的味道。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冥府。沉睡多年的他似乎有着一段长长的奇异的记忆。孤单幽深到连时光也觉得枯燥的记忆。
蓝海波看着前方的墙,他的视线似乎穿过了层层叠叠的墙壁寻找着他要寻找的人。那是极其微妙的感觉,他在寻找一个他也不知道的人。
天井笔直向上,井壁上镶嵌着钢筋扭成的铁梯,一格一格通往虚无的希望之地。三支手电筒的光划破黑暗。
所有的人沉默地攀爬着。夕染觉得自己的手指尖都是铁锈味儿。她觉得所有的努力到最后很可能都是徒劳无功。
阿班有些累,受伤的左手手心发痛。他趴在铁梯上歇口气,觉得脸有些痒,他挠了挠,又挠了挠,发现脸上有什么东西,他抓了下来。手电筒的光线里,一只小小的半透明的人头蜘蛛正在他的指尖挣扎。
阿班吓得将细小的人头蜘蛛就这么扔了出去,他太过害怕,脚下一滑,居然就这么从铁梯上摔了下去。千钧一发之际,原野抓住了阿班。阿班的衣服发出撕裂声,安辰及时抓住了阿班的手臂。
阿班惊魂未定地看着手电筒滑入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他颤抖了起来,他看到手电筒照亮的井壁上几张熟悉的面孔:谢莉、原野,还有他自己。
是不是……他们已经在这黑暗的天井里攀爬了十九年?
安辰不动声色地松开了阿班,他的手微微发麻,在抓住阿班的瞬间,仿佛有冰冷又灼热的电流从阿班的身体里涌出。安辰仿佛看到了许多碎片一样的记忆。黑暗的通道里黯淡的手电筒的光线。追猎的人头巨蛛阿拉克涅在墙壁上的投影。
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夕染觉得饿且渴。铁梯不可能有这么长,他们已经爬了很久,就算是巴比伦的高塔,也该到达塔尖了。
阿班一直在发抖,在光线黯淡的深井里,他颤抖得如同秋夜里随时会熄灭的烛火。
阿班问,“原野,为什么还没到地面?”
没有人回答,空气静默而凝固。
原野的声音清澈,“也许我们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安辰的声音清澈却飘忽,“其实我们也想知道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华露怯生生地问,“原野?你叫原野?海城大学97级的原野?”她的声音里藏着说不出的惶恐。
原野平静地回答,“是的,我和阿班还有谢莉都是一个班的。”
华露将手中的手电筒递给了原野,“这……是你的手电筒吗?”
原野惊讶地看了一眼,“是我的手电筒……可是……”
华露的脑子里仿佛有纷乱的烟花在绽放,“可是……现在你应该差不多40岁了,你怎么可能看起来这么年轻?”
阿班的喉咙里发出了古怪的咯咯声,那是一个人恐惧到极点,喉部肌肉抽搐的反应,“……你在说什么?……什么40岁?”
华露仿佛从头到脚被淋了一桶冰水,她骇然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心中的恐惧在蔓延。她害怕的不止是眼前的人,还有她自己。
夕染扯了扯华露的衣袖,“我们还是继续往上爬吧。”
良久,阿班抬头看着原野,声音里有着惨烈的意味,“原野,我是不是已经死了?我们到底在通道里走了多久?”
阿班随着他的话音变成了一只暗金色面具。那是在冥府的黑色草原上生长出的黑色桦树的树皮制造的面具。它能令人的灵魂凝聚。
华露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手软脚软,低低啜泣了起来。
安辰看着沉默的原野,一言不发。
原野艰难地将面具捡起来,他的声音平静无波,“我们继续往上找出路。”
黯淡的光线里,千寻的嘴角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她开始欣赏原野,原野这么执着要回到地面上,是不是有着比生命更重要的愿望?她也很好奇为什么原野和蓝海波长得这么相像。
夕染望向头顶的无尽黑暗处,那里正有着细小的声响传来。为什么原本被关在指挥室外的人头巨蛛会从头顶爬下来?难道说,其实他们一直以为自己在往上爬,而实际上是在往下?
千寻的心情沉重。她发现事件已经不受她的掌控。潘多拉魔盒开启后似乎和地底的某种力量发生了共鸣。她一不小心打开了连神灵也要恐惧的禁忌之门。
没有时间害怕。手电筒的光变得黯淡。光的边缘,人头巨蛛赤红的双眼正盯着安辰一行。数百年来,它一直守护着通道,杀死擅闯而入的人类。人头巨蛛深蓝色的长腿撑在井壁上,俯视着攀爬在井壁铁梯上的猎物们。
安辰低声嘱咐夕染,“躲在我身后。”他走向蠢蠢欲动的人头巨蛛。心中里一只小小的淡蓝色的光之蝴蝶在成形,他好不容易恢复的一丝力量就用在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