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9章:僵持和离,风波四起彼时,正是日暮时分。
夕阳斜照,落日的余晖,洋洋洒洒的铺在青石台阶上,一袭绯色官袍的男子,抬起修长的双腿,一步步迈上石阶,黑底金面的长靴,每踏上一级,似乎都格外的用力,一如他此刻的心情,沉重而悲怆。
两侧不断的有侍卫宫人跪地请安,男子视而不见,又似本就不曾听到,略微低垂着头,重复着脚下的动作。
九重阶梯,终有尽头。
盯着前方那雄伟庄严的大殿,顾陵尧驻足,沐浴在晚霞中的颀长身姿,染上萧索孤寂的落寞,清俊的脸上,表情冷硬,一双墨眸,晦涩深沉,亦有许久的出神。
昏昏沉沉的睡梦中,被人急切唤醒,更衣洗漱,再昏沉着大脑乘轿入宫,直至下了轿,看着红墙绿瓦的宫殿,才渐渐清醒,他这是怎么了?因为一个苏绛婷,竟把自己搞的好像天塌了吗?
戎马十年,他顾陵尧什么生死没经历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没遇过,今日……不就是和离个王妃吗?缺了她苏绛婷,他再娶十个八个也不是难事,何必心里总是不舒服,耿耿于怀呢?
心里如此想着,嘴角却不禁勾起一抹自嘲的笑,眸光随意一瞥,幻觉里竟出现那日,那个小妮子和五公主斗鸡,从台阶下奔上来扑进他怀里喊“驸马”的情景,犹记得,她卷翘的长睫扑闪着,红润的小嘴惹人想咬一口,当时温香软玉在怀,他第一个想法就是想亲她……
“见过安陵王!”
“……”
“奴才见过安陵王!”
“……”
“奴才……”
汪贤从殿里出来,见人已经到了,却侧着身子盯着台阶下失神,察颜观色了稍许,连唤到第三声,顾陵尧才缓缓回身,涣散的眸子渐渐有了焦距,恢复到了清冷之色,淡声道:“里面是什么情况?皇上宣召为何事?”
“回王爷,皇上……”
“汪公公!”
汪贤才张嘴,突有一个太监碎步跑出来打断,“皇上等不及了,要起驾去坤宁宫用膳了!”
“这……”汪贤一楞,忙看向顾陵尧,语气急切了起来,“王爷快请!”
顾陵尧大抵也知道是为了什么事,便不再问,快步迈进殿里,然而,就是这少问的一句,使得他……
苏绛婷等的已麻木,站了那么久,全身都困乏,皇帝没让坐,她们自然不敢坐,和宸嫔互相撑着身子,勉强坚持着,心里不禁又将那个恶心的男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就在连他姓顾的祖宗都搬出来问候时,终于汪贤快步进来了,“禀皇上,安陵王求见!”
“宣!”
听到那个称号,苏绛婷顿时一震,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她的命运,就掌握在他手上,他说和离,她就要嫁给那个许茂春,他若不和离,她还是他的王妃,这两个男人,她都不想要,却偏偏必须要一个,那么,相比之下,她……
“臣叩见皇上!叩见皇后娘娘,宸嫔娘娘!”顾陵尧大步进来,目光直视着前方,从苏绛婷身边走过,未停顿一秒,屈腿跪下行礼。
“爱卿平身!”
“谢皇上!”
站起,顾陵尧躬身退到苏绛婷对面,而后才缓缓抬眸,清冷的眸光,凝视上她扑粉过厚,遮住了殷红指印的脸颊,蓦地心中又泛起了疼,不是没打过女人,但打了她,他真有种想剁掉他那只烂手的冲动,明知她说话就是那样,他也早习惯了,怎么就沉不住气了呢?
究根结底,都是她那一句说他有传染病,拒绝他的靠近引起的,他讨厌她的侮辱和疏离,前夜里他们还水乳交欢,亲密无间,折腾的她卧床一天,他都没敢去看她,生怕火上浇油她骂的更凶,结果,隔了一日,再见面,竟是在那样尴尬的情况下,该死的竟能让她恰巧撞到洛瑶吻上他,男人的自尊和颜面,让他习惯性的冷冽,谁知,事情愈来愈遭……
直到现在,一发不可收拾,走到了和离的地步……
“装逼!”见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黑眸幽深中,隐约有灼热的光,苏绛婷无声的暗骂两个字,咬牙偏过了脸,那一记耳光之仇,她记下了,迟早她要还回去,让他和那姓戴的女人后悔!
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自然都落入了顾陵尧眼底,他暗暗苦笑,看来她是恨死他了,若他现在反悔不和离,她该和他彻底成仇人了,所以……
“爱卿,朕宣你来,想必你也知道是为了什么,绛婷说,你们商量好了解除婚约和离,是不是?”上座的皇帝,目光在他们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后,沉声开口。
此时,皇后自然坐的端庄,涂满豆蔻的纤手交叠在小腹,唇边扬着得体的微笑,一双媚眼,却似有似无的飘在顾陵尧脸上,心中的得意,若不是有这些闲杂人等,她可能按耐不住的会表现出来。
闻言,顾陵尧默了一瞬,见苏绛婷没什么异常的表情,便知她是铁了心,遂拱手道:“回皇上,绛婷提出和离,臣想强扭的瓜不甜,所以……臣没什么意见,以绛婷的决定为主。”
“好,绛婷,那你当着朕、皇后、驸马、你母嫔的面,再说一次,一语定下,婚书作废,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皇帝颔首,锐利的眸子盯着苏绛婷,极威严的说道。
苏绛婷一震,喉咙立刻像被堵了东西,闷闷的发不出音来,这颗皮球,竟被顾陵尧四两拨千斤的踢给她了,她要怎么说?虽然决定权让给了她,但是为了不让皇后得逞,她若说不和离了,那岂不是没面子,让那男人还以为她舍不得他,死皮赖脸的要跟他,整了欲擒故纵的手段;若说和离,兴许没几日,她就又被强迫上花轿了,那要怎么办?
见她犹豫,顾陵尧心中顿时一喜,立刻道:“绛婷,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哪对夫妻没点儿小磕绊,还是不要任性了,咱不和离了,跟我回府吧!”
“不要!”苏绛婷脱口便拒绝,他的话非但没让她点头,反而更激怒了她,怎么是想让她回去,看着他又娶一个老婆进门吗?他明白的说了,会娶戴洛瑶扶正的,她怎能受那种窝囊气?
“绛婷……”
“顾陵尧你不要无耻的想反悔!我嫁猪嫁狗都不要嫁给你!”
“绛婷!”
不理所有人的震惊,更不理顾陵尧铁青的脸,苏绛婷冲动也好,赌气也罢,总之,一扭头,坚定的道:“父皇,我决定和离,请父皇批准!”
“绛婷,安陵王乃朝中重臣,为我盛世天朝立下了汗马功劳,你怎能如此不敬?”皇帝微怒,虽大跌眼球意外于苏绛婷的胆大,但瞥到顾陵尧变色的脸,忙呵斥于苏绛婷,免的不可收拾,且道:“安陵王,绛婷这丫头,真是脑子发傻,若你不想和离,此事就作罢,把她接回去吧!”
“是,谢皇上!”顾陵尧憋着怒火,拱手谢恩。
然,苏绛婷却气的发抖,她是死也不会跟他回去,继续被他囚禁,被他侮辱,被他打耳光,被他当寝奴,被他当生孩子的工具了!
“绛婷!”顾陵尧过来,欲牵她的手,却被她用力拍掉,并咬牙切齿道:“我要和离,你亲口答应的,是男人的话,你就不要出尔反尔!”
这番话,逼他到绝境,顾陵尧爆青了脸,狠狠的盯着她,指关节由于用力而泛白,看的宸嫔大骇,忙小声道:“绛婷,你别使性子,女人还是从一而终的好,难道你真想另嫁吗?”
“什么从一而终?女人凭什么就得为一个男人守身如玉,而男人却娶了一个又一个,真是不要脸!”苏绛婷这话没敢高声,只盯着顾陵尧在磨牙,那表情狰狞的,活像要吞了他咬碎一般。
“绛婷……”顾陵尧的戾气,因她的话竟稍褪,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大脑在飞快的运转着,总算是隐约有些明白她在恨什么了,遂不假思索的小声道:“那我不再娶了,你别和离,行吗?”
瞧着他们说悄悄话,似在谈判的样子,而顾陵尧态度又很明确不想和离,皇后不禁暗急,眼珠子一转,娇笑道:“绛婷,立场要坚定,可别戏弄皇上和本宫啊!”
皇帝一言未发,盯着顾陵尧的眸子,渐渐深邃,隐约有精光闪烁,他嘴角勾起不易察觉的笑,男人最大的弱点,便是对女人动真情,一旦动了,死期就快到了!
苏绛婷无暇去思考顾陵尧不想和离的原因,因皇后的话,她立刻便想到了那个许茂春,两相权衡下,她得想个折衷的办法,黑色的瞳仁滴溜溜的转动着,脑中突然灵光一闪,道:“不和离也可以,但是我要分居,就是我住宫里,你住王府,各过各的生活,谁也不要骚扰谁,等我死了,你想灵位上写顾苏氏,还是苏顾氏,都随你,我不介意。”
“什么?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只做名义上的夫妻?”顾陵尧愕然,将“名义”两个字咬的很重,俊眉紧蹙。
闻言,皇帝和皇后、宸嫔皆惊讶的瞪大了眼,分居……这是什么说法?
“对,就做名义上的,你答不答应?”苏绛婷挑眉,下巴扬的很高,这是她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如此她还算有夫之妇,皇后岂敢将她再嫁?而她也能过离婚女人的自由日子,何乐而不为?
“不答应!”顾陵尧咬牙,那张清俊的脸,阴霾森冷,比方才听到嫁猪嫁狗都不嫁他还生气,“分开住,那还是夫妻吗?嫁出去的女儿,那就是泼出去的水,不行,你必须跟我回王府!”分居……是想凌迟他吗?
“不行!”苏绛婷被激怒,几乎是咆哮道:“不分居就和离,你自己选择!”
“你——”
顾陵尧双拳一捏,便发出了骨节似断裂的响声,震的宸嫔煞白了脸,只见嘴唇蠕动,而发不出音,皇帝见状,使个眼色,汪贤便过来扶走了宸嫔,在一旁的椅上坐下。
而皇后已然看傻了,眨着迷茫的眼,半天缓不过劲来……
“我怎样?我就是要和离,有本事你答应和离啊,我就是恶心的不想再看到你!”苏绛婷疯了,这一次她真的是冲动的疯了,竟然一拳砸在了顾陵尧胸膛上,他不闪不避,纹丝未动,她却差点儿断了右手,疼的泪水在眼眶中直打转,该死的,她这点力气对付文弱书生还差不多,怎么就忘了他是沙场猛将呢!
“绛婷!”
这一下,连皇帝也沉不住气了,激动的站起,怒道:“绛婷,你干什么?忘了你的身份吗?”
“绛婷!”宸嫔心疼又恐慌的立刻便扑了过来,将苏绛婷紧紧的抱住,“安陵王,绛婷她不是有意的,请你高抬贵手,不要生气……”
顾陵尧沉默不语,只怔楞的瞧着苏绛婷似乎皓腕受挫,疼的吸气呲牙的模样,良久,才缓缓抬手,将她摇晃甩痛的纤手握住,轻轻揉搓着,低语道:“我们单独谈谈,好么?”
“不好!”苏绛婷气头上,又是一甩,将他且又推了一把,红着眼道:“就现在说,离是不离,一句话,干干脆脆!”
“好,好……”顾陵尧嗤笑,退后一步,嘴角的笑意不断扩大,却极具讽刺,一字一顿的咬牙道:“苏绛婷,你想怎样就怎样,本王全无二话,只要你别后悔!”
语落,他一转身,朝皇帝拱手,铿锵有力的道:“皇上,臣话已至此,听从皇上和公主的定夺!”气婷上苏。
“这事,缓两天再说吧,让绛婷再想想,安陵王先回去吧,绛婷暂时先住宫里。”皇帝沉吟一番,开口说道。
“臣告退!”
顾陵尧行礼,而后转身,大踏步离开。
“绛婷,你也退下吧,宸嫔留下,跟朕一道用膳。”皇帝又道,且面上带着微笑,一派和蔼可亲。
闻言,宸嫔受宠若惊,忙谢恩,皇后脸色难看的很,却没敢说什么,苏绛婷心中虽奇怪宸嫔怎么会突然得恩典,但还是乖巧的谢恩退下。
明清宫外,顾陵尧阴沉着俊脸,周身散发着冷冽的寒气,步子迈的极快,宫人们远远看见他,骇的匆忙躲避,躲不开的,迎面跪下请安,却被他一脚踢开,此刻的他,连杀人的心都有!
该死的女人,他面子里子全无,该低头的,该放身段的,该软语哄的,他能做的都做了,还不知足!活了半辈子,他没对任何人低过头,女人也算无数,从来不可能做的事,今天当着皇帝的面,他全做了,还是挽不回她,那就和离好了,他也懒的再废话!
苏绛婷后脚出来,瞧着前面暴走的男人,心里说不上来的气愤,冷静下来想想,现在她既不想再被迫嫁别人,也不想和他同床共枕,还不能失去他这个保护伞,就比如皇后,见缝插针,立马就将她转嫁堂兄弟,所以……
“安陵王!”
苏绛婷喊他,并小跑去追他,那么大声,连宫人侍卫都频频侧目,他分明也听到了,却理也不理,反而将步子迈的更快,下了石阶,他的随从跟上,一起往宫道那端的轿子处走去。
终是没有追上,眼看着他的轿子离开,苏绛婷气的挨墙软下身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喘息的同时,心头酸闷的想哭,遂埋首在双膝,嘤嘤啜泣起来。
“八公主!”
耳边,突然有人唤她,嗓音温润淡雅,如甘醇的老酒,听之令人心悸,苏绛婷怔然的抬头,水雾迷蒙的眸光,从面前浅蓝色的缎袍逐渐上移,定格到一张温文尔雅,俊美白净的脸上,她抹了把泪,眼神茫然,红唇轻启,“你……谁呀?”
男子闻听一楞,灼亮的黑眸中,涌起淡淡的受伤之色,他拱手低眉,行礼道:“郑如风见过八公主!”
“什么?你是郑如风!”苏绛婷大惊,立刻撑着墙壁站起,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并不敢相信的确问道:“你真的是郑如风吗?”
“是,八公主竟然忘记我了,真是世事难料。”郑如风儒雅一笑,却带些自嘲的意味。
苏绛婷秀眉轻拢,“我忘了好多事,不只是你,那个……我想问你,我和你之间,有什么关系?你今年多大了,属相是什么?”
“八公主,我们之间的关系……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君与臣罢了,公主现在是安陵王妃,最好不要有关系,不然,就是害了公主……”郑如风低沉了嗓音,神色间夹杂着痛苦,默了一瞬,才又道:“公主果真都忘了,我年岁二十四……”
“哦。”苏绛婷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看来这郑如风也非她命定的男人啊,瞧他看她的眼神,及深意不明的话,似乎是对她的前身有情?
郑如风看着她,情不自禁的脱口道:“公主何故一个人坐在这里?我路过,看到你……别哭,遇到什么伤心事了么?”
“呃,没有什么,那个我……我先走了。”苏绛婷强挤出一抹笑颜,被人看到她的糗样,真是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