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时日,看似简单,说长,却可成一生。
磬城知府是个胆小怕事之人,被檀九重围困小半月,向朝廷求救无数次,却从无回应。素来听闻领兵的是个冷心绝情的魔头,先曾拿下过磬城之外的两个县城,因其中一个抵抗激烈,破城之后,竟行屠城之举。正如苏镇东所说,若非他严命死守,又多加劝阻,恐怕知府早就弃城而去。
早先檀九重拿下两个小县,兵临磬城时候,曾命人射箭城头,裹带书信一封,言说若是及早开城门投降,便会保满城平安,兵不血刃。但若是负隅顽抗,那已成死地的县城,便是先头榜样。
探子早就将檀九重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听闻此人是异族出身,出名的心狠手辣,平生最爱领兵打仗。——去年还曾领兵去动东明……竟让他一路打到东明都城之外襄城,若非是在紧要关头,有北疆的大将领兵来援,恐怕此刻东明也已经归于南楚名下。
围困东明之战,虽然在最后关头未曾功成,却让檀九重之名传遍四国。
可也正是因为功败垂成,让本会被封为上将军的檀九重,无功反而有过,从正三品的大将军,贬为了从三品的护国将军,只不过此人手腕了得,又深得各位皇亲器重喜爱,虽然降了级,但皇帝及各位皇亲,暗中赏赐了若干名贵之物,他吃了败仗,本该在玉都坐享醇酒美人,休养生息,可此人竟端的不甘寂寞,又将爪牙伸到了西罗。
连拥举国之力的东明尚且被打得岌岌可危,何况是磬城这样的弹丸之地?起初还仗着或许会有朝廷援军,怀着一线希望,如今这魔头已经围了这许久,朝廷连个信儿都未曾来过……素来胆小的知府,镇日惶惶然地,磬城军务,全由统领苏镇东主持,苏镇东命人把守城门,知府大人自是无处可逃,唯有每天躲在府中颤抖念佛。
秉娴来到磬城的头天,迎接她的便是一夜的不得安宁。这场寒冬之末的细雪,到了夜间,落得更急,南楚大军趁着夜晚忽地开始攻城。
秉娴从人声吵嚷之中惊醒,握着床边刀挺身而起,往外便走。正撞上苏镇东,两人见了,苏镇东匆忙道:“南楚来袭!”秉娴一点头,两人不再言语,齐齐冲上城头。
火把的光芒乱闪,有的被踩在地上,火光明灭,刀剑相击,连同惨叫呼喝声夹杂其中,秉娴扫了一眼,见苏镇东麾下的这些兵倒很是争气,面对突如其来的夜袭,个个严防死守,拔刀抵抗。
这场夜袭持续了小半个时辰,南楚之人便退了军,苏镇东命人处置死伤者,查看城墙各处,处理调度替换之事,秉娴站在城头,望着城外黑沉沉一片,天空阴云密布,只看到偶尔的火把光闪烁,连地上的雪色都看不到,竟然在雪夜来袭,——檀九重已经等不及了。
秉娴凝眉观望了会儿,雪落满了头肩也不知,一直到苏镇东转了一圈回来。
肩头一沉,秉娴回头,却见苏镇东站在旁边,借着远处火把的光,他的眼中写着忧色:“在看什么?”秉娴道:“檀九重等不及了,苏大哥,这三天会很难撑。”
苏镇东点头:“我知道……其实自偷袭了南楚大营之后,我就一直在等这天,等他的反扑之日。”
秉娴道:“今夜的偷袭之举,不过是他的警钟前奏,他并未用上全力。”
苏镇东道:“明白,不然他不会如此简单就退兵。”秉娴道:“苏大哥,你觉得他会如何?”苏镇东道:“他的粮草匮乏,除了退军一举,剩下的便是攻下磬城……照檀九重的性子,怎么都不会退,我想,在接下来,他会拼力死攻。”
秉娴看出他在忧心什么,便道:“苏大哥,你放心,若我算得没错,三天,最迟三天……他会退军的。”
苏镇东望着秉娴,半晌道:“贤弟,我不是怕,我宁肯跟他拼死一战,但若是输,你知道……”秉娴点头:“磬城易守难攻,只要众人心齐,三天他是无法攻破磬城的,若是强攻,反会付出极大代价,不然的话,他也不至于围了这么久迟迟按兵不动。”
苏镇东轻轻吐了一口气,道:“贤弟,幸好你来了,我安心许多。”又道,“徐大人这几日宛如惊弓之鸟,我得再去看看他,向他说明情形。”秉娴道:“苏大哥,快些去罢。”苏镇东道:“你也回去歇息罢,明天必定会有一场大战。”
秉娴回到房中,也不解铠甲,直接便往床上一躺,怀中抱着那柄冷冰冰的钢刀,身子疲惫之极,可偏生毫无睡意,绿芜,容嫣,巧绵,兰修……所有人,刻在心底的,便是那恶魔,在脑中走马灯似的闪现,杂乱场景,一幕接一幕,极为清楚,无法淡忘。
到了后半夜,才朦胧睡了过去,却又在绝早便醒来,听到外头纷叠杂乱的脚步声,提刀往外。
正如苏镇东所说,天刚亮的时候,便是一场恶战拉开序幕。南楚先锋营一早便在城外叫阵,苏镇东下令死守不出,被檀九重的骂阵官将磬城甚至整个西罗骂了个狗血淋头,将士里头有血气方刚的,忍不住便要请命出阵迎战,被苏镇东厉声呵斥下去。
先前檀九重带兵前来,磬城守将不知深浅,出阵迎战,结果还未轮到主将出阵,只是檀九重麾下几员将领,便将磬城守将杀得无还手之力,守将丧命还罢了,连累许多士兵枉送性命,甚至有几次差点被人趁机掩上、夺了城门。
磬城兵力本就不算多,先头已经损失了三分之一。苏镇东知道檀九重的厉害,又接了秉娴传信,自此便紧闭城门,死守不出。
死守的法子,虽有些气闷,倒也是安全的上上策,磬城两侧是山,此刻又是寒冬,山上冰雪遍布,极难攀越,要拿下城池只有正面攻城一法。
天空还飘着雪花儿,此刻已经转了被风,风旋着雪,扑在脸上,砸得生疼,今日却似比昨日更加冷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