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到了皇宫跟前,慕容修与卫云兮下了马车,匆匆向着甘露殿而去。一路上宫灯明灭,照得前路晦暗不明,宫人匆匆跪下迎接,一种说不出的凝重的气息弥漫在宫中。
慕容修走得很快,他走了许久才想起卫云兮在身后,他一回头却见她亦是亦步亦趋地跟上,虽大伤初愈她走得气喘吁吁,但是却不曾被他落下。慕容修看了一眼,欲言又止,但是此时却不是说话的时候,他抿紧薄唇飞快向远远的甘露殿而去。
终于到了甘露殿,慕容修脚步一滞,停了下来。只见在甘露殿前停着一辆鎏金马车。
殷凌澜也在里面!
正在此时,一袭浓灰重影慢慢从甘露殿中走出。卫云兮跟在身后,猛的一抬头,不由怔住。
慕容修一步步踏上玉阶,薄唇边溢出丝丝冷意:“原来殷统领也在。”
殷凌澜站在高高的玉阶之上,清冷的眸光掠过他身后的卫云兮,低了眼帘:“太子殿下。”
卫云兮千言万语堵在心口却是无法开口。
慕容修转头看了一眼卫云兮,眸中掠过冷色:“皇上怎么样了?”
殷凌澜淡淡道:“也许殿下进去还能见最后一面。”
慕容修冷哼一声:“本王竟不知殷统领这般孝顺,日日守着皇上,却是让皇上一日日病入膏肓。”
殷凌澜闻言抬起头来,他眼中分明有什么一闪而过,看得慕容修心中一寒。
“天不假年,微臣也无能为力。”殷凌澜上前一步走到慕容修身边,轻笑一声:“他死了,殿下才可以荣登大宝。殿下不应该高兴吗?”他说完不顾慕容修陡然变色的脸,缓缓走下玉阶。
慕容修看着他离开,恨恨走入殿中。卫云兮收回心中复杂的思绪,跟在慕容修的身后匆匆进了甘露殿中。甘露殿中灯火通明,但是却怎么也照不明四处阴暗的角落。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中人欲呕。卫云兮不由捂住口鼻,这股药味之下还掩盖着一股陈腐的血味,令人不舒服。慕容修脸色凝重,心心念念的一天终于来了,可是为何在这龙榻前却步,不敢撩开那重重的帷帐?
卫云兮看出他的犹豫,上前拉了他的袖子,低声唤道:“殿下……”
慕容修一怔,忽地捂住眼轻笑问道:“你可知我几日没有来这里了?”
卫云兮摇头。
“自从宫变后我就未曾踏入这地方。”他慢慢地说:“我真不知道我竟是这么个狠心的人,明明知道他要死了,可是却故意不愿见他一面。”
卫云兮看着他惶惶站着,忽地觉得他可怜。外人只知道建王慕容修勇敢果决,征战沙场运筹帷幄,治军雷厉风行,百战百胜。可是却唯独忘了曾经慕容修是个不受宠的皇子,被亲生父亲不喜,被皇后周氏排挤,年仅十几岁就被送往边关守边,跟着一干粗鲁武将行军打仗。
他也渴望父严母慈,兄亲弟恭,但是哪一样都不是他能拥有的。他恨着慕容拔,可是却无法割这种血缘关联。他的心中的怨和恨令自己无法说服自己去看一眼垂死的父亲。慕容修站在帷帐前,冷汗已湿了背后。眼前不过是触手可及的帐子,对他来说却是无法跨出去的一步。
卫云兮忽地上前撩开了帐子,眸色平静地看着他道:“无论如何,殿下总应该看一眼。”
慕容修浑看了她一眼终于踏入了内殿。
重重帷帐掀开,露出那龙床上干瘦得犹如一具风干的躯体。他走到龙床边,看着慕容拔灰败的脸,慢慢跪下:“父皇……”
卫云兮悄然将自己隐在了阴影处。慕容拔已奄奄一息了。慕容修静静跪着,长明灯燃着,将整个内殿照得明暗不定。不知哪的风吹过越发吹得烛火摇曳。时间一刻一刻过去,慕容修静静跪在龙榻边,等着慕容拔清醒或者就这样长睡不醒。卫云兮一眨不眨地看着那龙床上的慕容拔,慢慢地把自己缩在阴影的更深处。
她在等待那一刻:十年前那一场血洗的最后终结。
不知过了多久,龙床上的慕容拔忽地咳嗽起来。慕容修猛的从沉思中回神。他上前为他顺气。慕容拔喉间赫赫作响,憋了许久,咳出了一口浓黑的血,这才缓缓睁开眼。
他似乎认不出眼前的慕容修,握着他的手,吃力地道:“澜儿……你不要恨朕。”
慕容修眼中一沉,却犹在忍耐。慕容拔神智已混乱,他唠唠叨叨地说着一些听不懂的话。卫云兮听到他含糊的话语中念着一个女人的名字“绾绾”。他每说一次,慕容修脸色就沉了几分,说到了最后慕容修已冷笑甩开手:“父皇,绾绾已经死了!你心爱的女人早就死了。殷凌澜就算是她的儿子,可是却不是你的儿子!父皇,你注定要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去!”
他猛的站起身来,冷笑如魔魅:“我竟这么傻,还以为你会在最后对我的娘亲还有我有半分愧疚!可是你竟只念着那个女人还有那病怏怏的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