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兄弟, 醒醒。”
“啊——”欧泊痛苦地大叫, 只觉全身皮肤有千万根针在扎, 他眼里满是泪水,痛苦地躺在病床上喘息。
一名佣兵马上道:“别抓!别抓!”
欧泊伸手在胸膛上抓了几下, 皮肤登时破裂, 血水涌了出来, 浸满床单。
“快拿射线治疗仪过来!”那佣兵喊道:“出血了!”
欧泊两手艰难发抖, 竭力控制着自己不去抓挠身上烧焦后刚愈合的新皮, 闭上双眼,沉默了许久,两个佣兵用射线医疗仪令他愈合,又给他喂了点药,说:“吃点镇静剂,休息一会儿。”
“外面情况怎么样了?”欧泊沙着嗓子说。
“科洛林逃了。”佣兵说:“出现一个与他实力相当的对手,把他打跑了。王牺牲了,灰狼也死了,这次死了很多人。”
欧泊要起身, 那佣兵忙道:“休息一会儿。”
欧泊说:“我……要去找我的战友。”
那佣兵说:“在这里歇会儿,你的伤还没完全好,不能乱走动。”
“过来帮忙!”有人喊道:“又有新的伤兵来了!”
欧泊说:“我的耳扣呢?”
佣兵起身去帮忙, 说:“可能在治疗的时候摘下来了, 我去帮你找找。”并示意他在这里好好休息。
欧泊安静地躺在床上, 白被单盖着他赤裸的全身肌肤, 窗外灰扑扑的,天地之间似乎全是纷扬的粉尘与光线,挡住了阳光。
四周有许多佣兵在痛苦地哭,哭得撕心裂肺,发出濒临崩溃的声音,到处都是哭声,他们在悼念亚泽拉斯的死。
欧泊静了片刻,不住颤抖,眼里的泪水淌了下来,继而无声地嘶哑哭泣。
亚泽拉斯死了,这是烈星有史以来遭遇的最痛苦的挫败,他们失去了几乎所有的东西。
现在欧泊唯一的希望就是雷蒙还活着,否则他……他不知道要去怎么面对这样的冲击。
另一名佣兵过来,说:“你的东西找不到。”
欧泊点了点头,说:“能帮我找一套衣服么?我得去中央广场看看。”
医院里一片混乱,最后有人给了他一套沾着血的衣服,欧泊不知道这是谁的,只得先穿上,显然有点儿小了,裤子摩挲仍令他大腿有点痛,似乎又有点破皮。
他就这么穿着一条染血的长裤,套了件外套,穿上靴子踉跄出去。
世界一片灰暗,雪已经停了,沿途都是破毁坍塌的房屋,他在战魂广场上停下脚步,极目可见之处,所有人都在哭。
“啊——”一名佣兵跪在染着亚泽拉斯鲜血的广场上,放声大哭,躬身下去,把头抵在砖石地上,不住发抖。
欧泊抹了把眼泪,说:“有人看到雷蒙么?”
周围全是脸上带着火灰的面孔,纷纷摇头,欧泊道:“我们都是机甲队的。“
“你活下来了!”一名佣兵道:“王牺牲了,灰狼也牺牲了。”
“我知道。”欧泊带着哭腔答道:“我……我战友可能也死了。”
到处都有人在哭,欧泊疲惫地到问讯处去,办事员红着眼,脸上全是泪水,说:“查不到……真的查不到。”
欧泊道:“机甲队的,雷蒙。”
办事员道:“EUT3027队伍,队长AE是么?T1——T5机,全部阵亡。”
“不……不。”欧泊道:“你再查查。”
“阵亡。”办事员说:“机甲队死了一万多名英雄。都死了。回去吧,替他好好活着。”
欧泊脑海中一片空白,站在广场边缘,朝着天空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呐喊。
他还没有做好准备……雷蒙没有死,没有……欧泊自从当佣兵的那一天起,就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死,但他没有准备好独自活下来。
死亡在佣兵们之间被看得很淡,已经默认为只是一场对生命的告别,矿洞的塌方,出任务委托时其余星球上的危险……欧泊从小到大见过不少,他随时准备面临死亡。
轰轰烈烈的离去并不可怕,这些对他来说都可以接受,但他无论如何不能接受这样的离别,他甚至没来得及和雷蒙说什么……没有交代遗言,也没有彼此壮烈的分别。
早知道如此,他不会在机甲里按下逃生键。
“欧泊!”迅大声道:“你还活着,太好了!”
席德和迅红着眼睛过来拥抱他,欧泊道:“雷蒙死了。”
他就像个无助的小孩,跪在广场中央放声大哭,雷蒙就这么离开了自己,没有一句告别的话,在科洛林的炮火中粉身碎骨。
欧泊哭了很久很久,他全身发抖,烧伤后刚愈合不久的皮肤再次裂开,全身染满鲜血,他真想就这么死了,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然而死者已逝,活着的人仍然残酷地被抛弃在这个世界上。
他们坐在广场上,雨下了起来,天地间满是浓重的粉尘与灰烬,亚泽拉斯的鲜血还留在台阶上。
欧泊坐了将近十个小时,平静了些,迅拿着体能饮料过来给他喝。
席德说:“欧泊,要不以后我们一起加入你的佣兵团……”
迅看了席德一眼,示意他现在别说太多。
欧泊点了点头,说:“谢谢你的好意,我觉得雷蒙应该还活着,说不定没死。”
席德说:“欧泊,你……”
迅说:“要不你再去问问看。”
欧泊说:“我想自己走走。”
迅说:“把这个穿上。”
欧泊接过他的风衣穿上,步伐有点不稳,穿过战魂广场,花园被毁得一团糟,几只波姆无家可归,在雨里瑟瑟发抖。
欧泊注视周围,忽然觉得这个地方是这么陌生,他连走路都没有力气,只想把自己埋在这个星球上,与大地融为一体。
他的信念崩溃了,灵魂就像在这一场战火中被焚烧殆尽,生命里空空如也。
许多佣兵在辨认遗物,大部分都是牺牲者留下的纪念,有不少团队连整个团都牺牲了,物品只得由佣兵工会暂时收纳。
欧泊道:“烟与剑佣兵团的。”
办事员在寻找遗物,一堆佣兵日记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泛发着微弱的蓝光。
“是那个!”欧泊马上道:“在你右手边的!给我!”
窗口后把雷蒙的佣兵日记递过来,欧泊难以置信地翻开,里面夹着雷蒙的项链,吊坠刚刚还发着光的,怎么回事?现在又不发光了?!
“雷蒙,你在吗?”欧泊说:“是你?回答我!”
周围的佣兵看着欧泊,都以为他一时精神失常了。
“过来喝点水么?”有人道:“兄弟,休息一会儿。”
“不,不。”欧泊道:“我很好,我没事。”
他拿出项链,收起佣兵日记,说:“雷蒙?听得见我吗?”
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雷蒙的项链,吊坠很平常,就像他一直看到的那样,没有半点变化。
欧泊屏住了呼吸,一动不动地看着它,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身旁佣兵说的话打断了他的思考。
“你没事吧?”有人问道。
欧泊摇了摇头,攥着项链出了广场,找了个地方坐下,把拳头凑到面前,低声说:“雷蒙,你还活着?还是死了?”
他期待的事情没有发生,接下来他在细密的雨点中一动不动,注视着项链,期待它会再次发光。
他就像个雕塑,在雨里坐了将近十个小时,全身被小雨淋得湿透,由里至外全是冰冷的水。
科洛林与雷克特的一场大战令烈星的大气层内产生了烟尘,雨越下越大,阴霾不知何时才能散去,整个烈星陷入了有史以来最迷茫最绝望的时刻,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该走向何方,痛苦笼罩着佣兵之国。
未来一片黑暗,只有那永远下不完的淅淅沥沥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