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又到了冬至。虽不似去年那般有帝太后和肃悦大长公主病着,但宫中照例还是要行大傩、办宫宴的。
这一晚的焦点自然还是莹丽仪岳氏。
她的身孕有五个多月了,已显身形,近两个月来胎像稳固,加之皇后和瑶妃对其照料有加,看来来年春末,她便要做母亲了。
永定帝姬快四岁了,礼仪学得好,规规矩矩地向各位长辈见礼。大长公主很喜欢她,把她叫过去逗着她说:“永定,去姑祖母那儿住几天好不好?”
永定帝姬两只乌灵灵的眼睛一转,认真地点头:“好,我要母妃一起去。”
大长公主笑起来,又道:“你母妃是宫嫔不能出宫呢。”
永定帝姬歪头想了一想:“那我要弟弟一起去。”
我与顺姬互相拜访时都带着孩子,两个孩子年纪也相近些,相较于长秋宫的皇长子,这两个孩子处得亲厚多了。
皇长子就坐在皇后身侧,与大长公主离得不远,大长公主便看了看他,又问永定帝姬:“你弟弟还小离不开母妃,让你大哥哥陪你去好不好?”
永定帝姬琢磨了一会儿,脆生生道:“不好。哥哥说,他随时会有个弟弟,万一他和永定去姑祖母家的时候弟弟出生了怎么办?”
众人哄堂大笑间,我睨着瑶妃的神色。她执盏饮了口酒,上襦宽大的广袖将神情尽数掩住。
莹丽仪带着笑迤逦上前,向帝后一福,道:“陛下、皇后娘娘,臣妾不胜酒力,想先行告退。”
皇后和颜点了点头:“去吧,你好生歇息。”
她又一福,尽是盈盈之态。到底是绝代佳人,即便怀着孕发了福,丰腴之下也不过是少了娇媚添了温和,毫不觉走形。
她退出殿外,殿中的宴饮照旧继续着。不一刻,我见一宦官自殿门口匆匆步入,在瑶妃耳边低语了两句,便见瑶妃微凛的神色中隐有笑意浅浅,起身禀道:“陛下,莹丽仪似是动了胎气,臣妾去看看。”
她说得口气轻松,加之莹丽仪自有孕以来不知动了多少回胎气,在座数人也无一人显出紧张。
我暗朝侍立宏晅身侧的怡然递了个眼色,接下来的事,相信她会办得很好。
庄聆在桌下捏了捏我的手,淡笑压声道:“你有没有嘱咐怡然一句,不该留的人,先除了去?”
“没有不该留的人。”我端起酒杯啜了口酒,以微笑迎上她的目光,让外人看来只是姐妹间的寻常谈笑,“我什么也没做,审谁都是一样。”
一刻之后,又有两个宦官匆匆入殿,行色比先前那人慌张许多,由远及近,不稳的气息让众人都察觉出了些什么,殿中的歌舞便逐渐地停了。
在他们跪倒在九阶之下时,殿里已是一片安静,清晰地听到他们慌乱地禀说:“陛下,映瑶宫……莹……莹丽仪不好了!”
一阵低呼响起又淡去。
我抬眸看去,帝后倒还都是平静如常的神色,须臾,宏晅先开了口,犹是语气沉稳:“摆驾映瑶宫。”
出了再大的事,礼数也缺不得。我随众人一并行礼恭送,在帝后身影远去之后站起身,轻言道:“婉然,吩咐下去,簌渊宫随居宫嫔各自回宫歇息,谁也不许去映瑶宫。”
言罢与庄聆互一搭手,拾阶而下。
不仅我与庄聆会去,各宫主位都不约而同地往映瑶宫去了。不论是敌是友,关乎皇裔的事,总要表一表关心。
帝后与瑶妃皆在碧叶居中,一众主位被挡在外面,由皇后身边的蓝菊请去瑶妃的馨仪殿中坐。
长秋宫的大宫女自是礼数周全,嘉姬几次三番想从她口中问出些里边的情况,她却只是笑意浅淡地回说:“各位娘娘不必太担忧,不过是雪天抬步辇的宦官不小心打了滑以致莹丽仪娘子动了胎气,并无大碍。”
可若真是这样,就不会宦官有方才那般惊慌失措地扰了冬至宫宴禀说“莹丽仪不好了”。
一众主位依位份各自在馨仪殿中落座,谁也不多言。不一会儿,元沂倚在我身上犯了困,永定帝姬也是恹恹的神色,顺姬便向我道:“绮黎宫离得近,不妨先把两个孩子送去臣妾的德容殿歇着,这里……。”她的目光投向殿外,“只怕少不得折腾一阵子。”
我莞尔颌首道:“也好,多谢姐姐。”就将元沂交给乳母林氏,和永定帝姬一起送回绮黎宫歇息。
馨仪殿内外俱是一片安静,但想来不远处的碧叶居必已经忙成一团了吧……就凭回禀的宦官方才那般的慌张,莹丽仪这胎,多半就保不住。
殿中众人神色各异,有淡然不关心的,亦有等着听“喜讯”的,如不是琳孝妃在这儿坐着镇,只怕各色议论也少不得。
我们就一直这么静坐着等着,直到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