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走。”
夏洛特抱住妈妈的腿，直接滑下来扑倒, 不知道在撒娇还是在撒泼。她变脸变得极快, 以至于苏跟傲罗都有点愕然。
傲罗大概是没看到过这么翻脸跟翻书一样的小朋友, 那边的苏扶额，有点没办法。
“刚刚明明好好的，怎么现在又变卦了。”她伸手点点苏的小脑袋：“我能感觉到离别的不舍, 但那应该不是全部，对。”
“妈妈，让我留下来。”
夏洛特说：“我早已经舍弃了那个世界里我所拥有的全部了。”
长辈的关爱也好，说不清喜欢还是暧昧的挣扎也好，夏洛特早已在很久之前就做了决断。
的确刚刚和苏的谈话是非常顺利的，很多自己在地球上的挣扎和困惑, 随着妈妈的很多话，让她看到了一点豁然开朗的气象。
但不是的。
夏洛特要被扔出去的时候才想起，自己这次来的目的。
差点又被带到坑里去。
“我是为了找回你才来这里的, 妈妈。”小丫头抱着妈妈：“我就没有打算回去。”
她割舍掉了一切, 只是希望把苏带出起源之墙——如果做不到的话，她也不想回去了。
失败的任务做不下去, 留在这里, 再次成为“源”的一部分，与苏一起在起源之墙内休眠，何尝不是一种她期盼的未来。
“就因为怕为自己搞得事情负责吗，小鬼。”苏揶揄地问：“这可不像你。”
不，不是这样的。
夏洛特并不害怕承担责任。
她只是……已经不再想面对那些在她人生中占据了很大比重的人们了。
因为苏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 他们对她的不信任让她难以为继。小姑娘并不害怕认错，但是她讨厌不被信任。
因为他们眼中的幼小，又因为他们眼中的强大，结合在一起，就形成了他们眼中的失控。
“我明明……不是这样的人。”
夏洛特并不觉得拥有起源的力量如何让人骄傲自豪，甚至只觉得自己的不一样连累了妈妈。她喜欢又讨厌自己的这份属性，喜欢它带来的那份压倒性的强大，又讨厌它带来的他人的不信任的目光。
“妈妈，别让我离开了。”夏洛特说：“我不是傲罗，我没有那么多多余的责任心，为了维护平衡小心翼翼地不去使用‘源’的能力。”
傲罗到底有多谨慎，光看她被称为史上十大傲罗，却又没人真的察觉到她的本质就知道了。
“我已经让自己成为了一个异类，让自己成为了一个消失的益处大于活着的存在。”夏洛特这么说：“现在的我已经恶意大于善意，即便回去，也还是要遭到各种审视和诘难。”
之前的那么多精力已经让她身心俱疲，不想再为自己做任何辩解——所有面对那些人的解释都让她很艰难，没办法为自己辩解出口。
只是因为一个深不可测的力量，她转眼间就能够成为站在所有人对立面的那个人。
“我不想在回去了，妈妈。”夏洛特说：“也没有人会希望我回去的。”
“会吗。”
苏听到这句话，轻声问，又再次问。
“那么，你听听看，到底是什么力量即将敲响起源之墙？”
“你确定吗？”
代理的确找到了模糊的魔法阵，又通过飞路粉偷渡到了韦恩庄园——这家伙吐槽自己今后一定会变成魔法部通缉的家伙，不过理了理衣服后，手里拿着的卷轴却是完好无损的，并且在看到了韦恩手里的信封后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这是哪儿来的东西？”他问。
“三个好心的孩子送来的。”
韦恩这么解释，接着问代理最快什么时候能够布置完毕。如果代理需要的话，他可以请扎塔拉或者扎坦娜来协助帮忙。
“不用了，黑暗正联的那帮人没一个精神正常。”
代理顺嘴这么一吐槽：“上都那个老妖婆上次都把注意打到我夫人身上了……”
他一边唠叨，一边展开卷轴。默读了一遍符文，没有发现任何问题之后，他向韦恩点了点头。
“差不多了。”
他示意韦恩站在他所指定的位置上，韦恩刚要过去，就被达米安拉住了。
“父亲……”
小少年有些忧愁：“要不然，还是我去。”
“谢谢你，达米安。”韦恩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是我说过了，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事情——你不能代替我。”
“也带离不了。”
代理在旁边说：“血缘的关系是很明晰的，上级的血亲作用不是平级能够代替的——更别说你们两个只有一半的相似。”
小少年有些炸毛，被迪克拍了拍。
“布鲁斯，你确定吗？”迪克说：“如果你再也没有办法成为蝙蝠侠……”
“或许是这样，迪克。”
韦恩背对着他，片刻后回头：“但我相信，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你们有足够的能力和信念，将蝙蝠侠的事业传承下去。”
迪克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看着韦恩，最后只说了三个字。
“交给我。”
那边的杰森好不容易把胶带撕下来，看着老蝙蝠，眼神闪烁了一下。
“你不会有事的。”
这话让韦恩有点惊喜，本来想对这个儿子说点什么，最后又被杰森下面那句堵了回去。
“你经历的生死劫难比这个危险的多多了，每次不都是捡了一条命的？”
杰森靠在墙上。
“……那么我希望这次也一样。”韦恩说：“谢谢你的鼓励，杰森。”
韦恩站在了代理几步远的地方。
手里拿着的是阿瑟娜给的信封——这里面到底是什么，韦恩拆开看过，最后又收了回去。
其他人本来也想看，不过被韦恩拒绝了。
这个男人嘴角带着一点若有似无的笑，心里回想着阿瑟娜曾经说过的，如果他不冒这个风险召唤夏洛特之后，她的人生。
听起来好像很快乐，但又不快乐。
听起来对他们充满了厌恶，却又充满了爱。
即便是失去妈妈的小姑娘，好像也并没有在话里话外，让人感受出她妈妈对这些的不满。
韦恩想，如果能够远离他们，或者说他这样疑心暗鬼的家长，生活一定是很快乐的。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的确希望她高兴。
但是他现在还是想再次试一把。
能不能重新再来一遍。
从起源之墙脱离的小姑娘有一段时间失去了记忆和能力，那么他能不能在这段时间里，做些什么，再次找回这个女儿。
“这么长时间了，行不行啊。”
达米安看着代理半跪在地上忙活：“我怎么什么魔法技能都没看到。”
他话音刚落，身上青蓝色的火苗像是挑衅一样地燃了起来——泛着黑色和金色的阵法出现在了蝙蝠洞内，以韦恩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微妙的结界。
从阵法外看，里面一瞬间空无一物，又一瞬间充满了奇景。
代理没有再分心去槽一句达米安，因为他因为这个阵法，浑身都在出汗。
骨节分明的手指压在了阵法上，他身上的青光与黑金两色的阵法互相对峙，等到过了几秒钟，金色的那一面因为青光的原因，渐渐泛白。
“这是……”
提姆说：“我以为会用东方的符咒，但好像眼前这个……”
“大概修改了一下，有西方铭文之类的东西。”
杰森在旁边看着地上漂浮起来的文字：“我看到尼泊尔文了。”
“这你都看得到……”提姆压低声音：“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你想问什么？”
杰森看起来并不关心阵法的成功与否，但又时时刻刻关注着里面的韦恩：“我只知道一件事。”
提姆：“？”
“那个小丫头片子在撒谎。”
蓝色的眼睛眯了眯：“还撒了不止一个。”
“——？！”
提姆听到这句话，一股冷气直接蹿到了头顶，立刻拉住了杰森：“你什么意思？”
“安静！”
代理不希望听到任何杂音，与眼前这个阵法的争斗需要全神贯注：“谁都不要说话！”
外面的人看到里面的景象变化的速度在加快。
从肉眼能够捕捉，到肉眼勉强跟上，再到肉眼不可分辨，画面的速度像是被人为加速了一样——韦恩的身影偶尔闪现，知道后面在连续的变换间也不可见。
“父——”
达米安想说什么，被迪克捂着嘴。身后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少年抬头，发现是阿福在他身后。
他出现后，达米安才像是能够定下心，握着拳时刻关注这里面的动向。
黑色和白色的光芒越来越耀眼，互相冲击的力量带起了风——风越来越大，吹得附近站着的人几乎都站不住。
代理的西装被吹得乱七八糟，而在黑白两色的力量积蓄起来，对着彼此展开了最后一次倾尽全力的拼杀！
“韦恩！！！”代理被冲飞前说：“现在！！！”
他不知道韦恩现在能不能听到，不过在一片疾风中，隐约传出了那个男人的声音。
“夏洛特！”
抱着亲妈大腿的小姑娘一个哆嗦，很明显听到了这个声音——她有些错愕，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是幻听。”小姑娘很坚定地说：“妈妈，你幻听了。”
小姑娘仰着头，看起来可怜兮兮的。那双灵动的大眼睛简直蓄满了委屈的小眼泪，看得苏就算知道她在撒谎，也还是忍不住心软。
“你呀，我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苏说：“你没有你姐姐十分之一的省心。”
“……”小姑娘继续蹭亲妈大腿：“结果她不是还跟我混到了一起。”
傲罗垂下眼，嘴角微微勾了起来。她看着自己这个在地上随时可能打滚的妹妹，心里倒是有些羡慕。
太早懂事的确也不是什么好事，不过……
傲罗一把把小姑娘拎了起来，押着她对老苏鞠了个躬。
“我们该走了。”
“——？！”
小姑娘差点抓花傲罗的脸：“我不要！！！”
她想往苏那边跑，可苏好像越来越远，傲罗制住她的手也一点都没有放松过。
“妈妈！！！”
“该走了，小丫头。”傲罗说：“见过了妈妈，如果她说的话真的对你有些作用的话，那么我们就该回去了。”
苏的身影渐渐变小，甚至连脸都看不太清楚了。
“回去处理作为‘夏洛特’，或者‘源’应有的责任和义务。”
傲罗自己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用尽自己所能地活着，然后在再次回归这里的时候，告诉她，你到底得到了什么。”
夏洛特的挣扎慢慢缓了下来，在再也看不到苏的时候，终于站好。
她又一次地看向了傲罗。
这是她第二次认真看傲罗。
跟她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上，那双同色的眼睛带着和她一样的泛红——起源之墙的壁垒最终出现在了她们面前，隔着那道墙，夏洛特又听到了韦恩在叫她的名字。
“这人真烦。”小姑娘说：“我还是……没办法理解你。”
“你要是能理解我就有问题了。”
傲罗轻飘飘地这么说：“夏莉，谢谢你。”
归根到底，是傲罗先提出了这个计划，利用了自己从未见过的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小姑娘一定吃了很多苦。
从她被绑架，到她学魔法，再到她成为死亡天使，最后到她义无反顾成为恶。
“你当然要谢谢我。”夏洛特说：“没有我的话，你会挣扎一辈子，然后在自我纠结和责怪中惨淡地死去——”
她说。
“——就像我一样。”
傲罗愣了一下，下一秒，夏洛特扑在了她怀里。
“但是你救了我，给我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又给了我一个通往顶端的天梯，还让我再次见到了妈妈。”
小姑娘说：“我也要谢谢你，姐姐。”
她在母亲去世之后，自认为没有遇到过多少好事，但傲罗的出现是无需确认的好事之一。
傲罗伸手，理了理她的头发，低头，将脸贴在了夏洛特头顶。
“我希望你幸福，夏洛特，无论你是否做超英。”
“我也希望你幸福，姐姐，无论你爱谁。”
“我希望你坦然面对自己的力量。”
“我也希望你解开道德束缚。”
夏洛特说。
傲罗顿了顿，点点头。
“好。”
于是小姑娘笑了起来。
“那么我也一样。”
韦恩的声音还在继续。
小姑娘在姐姐的怀抱里剁了一会儿，最终有点无可奈何：“我根本不想回去的。”
她有点委屈，又有点暴躁，并不想在救回母亲失败后立刻面对老蝙蝠。
“说不定他会对我严刑拷打呢。”夏洛特说：“他肯定会的。”
“他不会。”
傲罗揉揉她的头发：“合法刑讯逼供，这是我们傲罗最喜欢干的事情。”
小姑娘用袖口擦了擦眼泪，再一次看着姐姐。
“这是我们见的第一面。”
她有点舍不得她。
“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这大概会有点麻烦。”傲罗说：“不过未来的事情，谁说得准呢。”
傲罗牵着夏洛特的手，将她带到了起源之墙前。姐姐看着她的眼睛，手贴在了墙上。
“我本来还想向妈妈说再见。”
夏洛特回头看着那片“源”：“我还想对她说，我爱她。”
“她听得到。”傲罗的手心中闪现出了白色的光：“她也知道。”
小姑娘不情不愿的，黑色的光芒同时出现在了手心中。
黑白两色的微光再次开启了起源之墙，让两个“源”的化身离开了本体内部。两个姑娘的意识在这个过程中被逐渐剥脱，一股巨大的力道将她们往回拽——这股吸力之大，远超乎她们的想象。
傲罗下意识抱住了怀里的小姑娘，让她躲好，自己则利用能量塑造出了一个保护罩。
然而依旧无用，似乎有漩涡，一定要将她们硬生生地拽回去，拽到——
——谁也不知道的深渊中。
夏洛特的体力早已透支，近乎陷入昏迷状态。傲罗一手紧紧抱住她，但最终还是抵不过……
忽然间有一双手拉住了傲罗，用一股轻柔的力量将她们从风暴中心慢慢带出，最后运送到了起源之墙旁。
意识模糊的巫师警察在半梦半醒间，听到了这样的话。
“再见。”
又是那股力量，将她们慢慢地推送了出去。
“妈妈也爱你们。”
黑色的魔女与白色的巫师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分道扬镳。
两团金色的光芒将她们送回了原来的世界。
“我看到了。”
当阵法的火焰熄灭后，韦恩一时之间承受不住突然撤去的灵识，身形有些摇晃——迪克和达米安立刻冲了过去，一个扶住了一边。